第10頁 文 / 葉雙
如果要他這輩字都恨著她生活下去,那也得要她好好地活著讓他恨啊!
聽到他的話,樊衣剛微微笑了,笑容裡有著瞭然。
閔奇善雖然口口聲聲說恨,但對於車汝月卻還是有那麼多的不捨與矛盾,看樣子,他們之間的糾纏怕是解不開了。
「既然你這麼說,那一切就包在我身上了。」樊衣剛繼續拿著針線為車汝月的傷口做縫合,眼角餘光卻總是不經意瞥向閔奇善,只見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根本就是一副焦急憂心的樣子。
不在意嗎?
騙鬼去吧!
這男人滿心的恨,只怕都是源自於放不下、解不開的愛。
「我說你啊,這麼逃避了好幾年,卻始終不願去找出真相,這樣真的好嗎?」
狀似不經意的,樊衣剛自若地邊救人邊說道。
「你想說什麼?」
樊衣剛縫完最後一針,漂亮地打上一個結,手裡忙著,嘴巴也沒閒著,「我想說的是,逃避不是辦法,就算你要繼續恨,也要恨得理直氣壯吧。」
「我不夠理直氣壯嗎?」事實擺明了就是車家人想要害死他,光這一點還不足夠?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所想的,或許就是那個想要你命的人要你這麼想的?」
說著樊衣剛在車汝月的傷口撒上黃橙橙的刀傷藥粉,頓時間藥香滿室。
「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不定你現在認定的事實,是有人故意要你這麼認定的。」
這幾年因為妙手回春的能耐,富家豪門的內院踏多了,樊衣剛知道的事自然也就多,他看過太多大宅門中為了權勢財富用盡心機、卑鄙下流的手段,而以京城閔家的家大業大,就算真有人因為覬覦原該屬於閔奇善的財富地位而下殺手,那也一點都不奇怪。
再說,如果車汝月真的曾想要置閔奇善於死地,她又何必冒著被他掐死的危險自己跑來陰縣,死拖活拉的也要讓他回一趟京城?
直覺的,樊衣剛認為這件事並不單純。
「這……」一語驚醒夢中人,閔奇善無法反駁。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人在殺他之前刻意說出來的話,著實有些奇怪。
也許,那只是他們布的一個樁,要讓他就算僥倖逃過他們的追殺,也不敢再回車家尋求幫助。
但……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麼他們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行蹤呢?
「你再想想,如果她真的曾經想要置你於死地,方才幹麼這般死命地以身護你?」
聽了樊衣剛的話,閔奇善的思緒亂成一團,可當他視線掃到車汝月那一臉蒼白時,他紛亂的心思驀地沉靜下來。
「我知道了。」
這回,不再有著沖天的怒氣,閔奇善朝著好友平靜的點了點頭。
或許他真的該好好想一想,當年自己那一徑的恨,是不是真著了人家的道了。
「嗯……」
一聲輕吟自車汝月蒼白的唇瓣中逸出,渾身泛著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懷疑是否有人趁她睡著時駕著馬車輾過她?
如果真的有人會這麼做,那麼,這個人絕對非閔奇善莫屬吧?這個實際的想法,殘忍地讓她心中掠過一陣苦澀。
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恨著她呢……
第4章(2)
「你醒了?還有沒有哪兒痛?」雖然她遲遲沒睜眼,可從她不斷扇動的眼皮,閔奇善知道她已經醒來,於是著急的連忙追問。
聽到他的聲音,腦子還有些昏沉的車汝月嚇了好大一跳。
他是在關心她嗎?
憑著一絲希冀,她驀地張眼,一抬眼便瞧見他眸中來不及隱藏的憂心。
他真的是在擔心她!這種眼神她不可能錯認,在他還沒出事前,每次當她生病或受傷,他總會用這種憂心不已的眼神望著她。
「我沒事……我很好。」一如往常般,因為不想讓他擔心,她張口便吐出安撫他的話語。
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那個她寧願捨棄一切、散盡千金也想要回來的過去。
「你還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樊衣剛那個庸醫說了,一等麻沸散的藥效褪去,你可能會很疼……你不疼嗎?」
「不。」看見他眼底的擔憂,就算身上再疼也算不了什麼,因為她的心是甜的、暖的。
見她甦醒過來,閔奇善滿腹的擔心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熊熊冒起的無明火。
「不疼是嗎……」他驀地瞇起眼,雙眸綻出一抹危險的光芒,然後一連串震天怒吼就開始荼毒她的耳朵--
「你最好是不疼,知不知道你胸口的劍傷差點要了你的小命?樊衣剛說了,要是那把劍再偏一點,你這條命就被你給玩完了。」
「沒那麼嚴重吧?」被他吼得頭都疼了,車汝月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小聲的說道。
事實上,如果她受點傷可以讓他們之間回到過去,那就算讓她多挨幾劍都值得。
「你真的認為這事不嚴重?」聽到她的話,閔奇善更氣了,氣她這般不珍惜自己。她怎不想想,若是她有個萬一,他該怎麼辦……
察覺心中掠過這抹想法,他頓時一愕,他以為自己已不在乎她,沒想到卻根本在乎得緊。
突然間,所有想叨念的衝動戛然而止,他只是愣愣地望著她,望著這張他曾深深眷戀的清麗臉龐。
「奇善哥哥……我真的沒事了。」
原以為自己還要再承受他更多的怒火,車汝月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出乎她意料的,他卻只吼了幾聲便頓住,接著還怔怔地望著她……怎麼了嗎?
原來,他真的不曾遺忘過--她依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即使在他認定她背叛自己的日子,他還是無法眼睜睜見她受到一點磨難,所以,他逃避、退縮,寧願待得遠遠的,也不想讓事情水落石出。
這一切,只因他一點也不想面對自己真有必須親手傷害她,或取她性命的那一天。
他那深遽的眼神望得車汝月好不自在,她不安地挪了下身子,卻牽動了胸口的劍傷。她眉頭一皺,倒是連痛都不敢哼一聲。
「你怎麼了?很痛嗎?」瞧她五官幾乎皺成一團,閔奇善驀地回神,急忙問道。
「不痛……」她搖了搖頭,可沒忘記方纔他那滔天的怒火,就算疼得臉色發白、牙根緊咬,她也不敢承認。
「你別逞強了,就算你說不疼,我也不會少氣一點。」
那麼長的一道傷口,怎麼可能不痛?受傷的經驗,他可比她豐富多了。
他明白她不敢喊痛是怕他生氣,可她不知道的是,瞧見她那即使痛得臉色發白也不敢喊出聲的模樣,他更氣,只不過氣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其實我沒生你的氣,只是在氣自己沒用罷了。」打從再相見以來,頭一回,他平心靜氣地同她說話。
經過這番劍下驚魂,他領悟了,就算要自己再怎麼狠心去恨,兩人青梅竹馬的深厚感情仍然不可抹煞,尤其見她為自己挨了一劍,他的心只有痛楚得揪緊,哪還有什麼報了仇的快意?
她一直在他心裡最深處的位置,不曾稍離。他強調著恨她,其實是怕自己更愛她。
下一瞬,閔奇善在車汝月詫然的目光中褪去了自己的鞋襪,令她不明所以。
「你……想幹麼?」
凝視著她,這回他沒再開口,自顧自地爬上床,然後伸手輕柔地將她攬在身側。
那種幾乎失去她的感覺太過沉重,他必須做些什麼來證明她還存在。
「你……你……你……」突如其來的親密讓車汝月既驚且喜,這是她夢寐以求卻始終不可得的啊!
「你只要身體上一有病痛就特別怕寂寞,也很容易作惡夢。」他語氣平常的說道,長手小心翼翼地收緊,讓她安穩躺在他的懷裡,兩人緊緊相貼,完全沒有一絲縫隙。
「你還在乎嗎?」吊著一顆心,她知道自己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這樣的問題,對他來說只怕是為難了。
「我在乎。」
「你……」聽到這不在自己預期中的答案,車汝月愣住了。
如果不是太過熟悉他的一切,她大概會以為眼前的他不知是誰假冒的。
「就因為太在乎,所以甚至不敢探究當年事情的真相。那年,若不是儲仲泉和樊衣剛兩人連手救了我,只怕我早已在閻王爺面前當鬼差了。」
「那……你願意相信我和我爹娘是無辜的嗎?」她語氣激動的問道,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轉變,也希望他已能放下。
「我……不能。」迎視她充滿期盼的眼神,他卻只是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找出真相。」
說「相信」太沉重了,他無法輕易許諾,畢竟他曾那麼相信她,可卻也差點因她成為一具荒郊野外的無名屍。
「這樣就夠了。」車汝月輕歎一聲,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雖然他還是不能相信她,可他已經願意面對了,一切就還有希望……這麼多年來,她不就靠著這點微薄的希望活著?
「只要你願意去探究當年的真相,這樣就夠了。」這也是她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不遠千里而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