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沙沙
鮮紅的舌尖探出,舔了舔盈潤誘人的唇,好似準備品嚐什麼鮮美的東西。
湘音緊緊咬著牙,得要這樣牙齒才不會打顫作響;她轉開眼,嘗試著乾脆拒看對方,假裝這樣就會有任何自欺欺人的作用。
但下一秒鐘,那臉忽然接近,蒸汽般灼人的氣息噴在她眼鼻間,她的眼睛又無助地被吸回看向那雙眼。
原來看到太過可怖的東西,人根本移不開視線。
人,原來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是怎麼死的。
她眼前模糊了一瞬,是淚水滿溢了出來,但那張臉的笑容擴大,散出熱氣,將她的淚水一下揮散。
她自打顫的唇中擠出幾個字:我要……怎……麼做?
我要怎麼做,才能停止這個酷刑?或者……才能死?
從心底一驚!她怎麼會想死?她怎麼可以屈服?就算要被殺,被活生生折磨至死,她也不能自己求死!
那張臉又笑了,笑聲比以往更尖銳,像是琵琶弦被人用刀狠狠劃過,在最高之處……斷掉!
我……絕不會讓你……好死……
她的瞳孔放大,看著那雙眼睛越來越近,就要貼上她的……
「……禹、湘、音!」
她眨眨眼,感覺似乎有什麼滴落在報表上,她的瞳孔重新聚焦,看到副理瑛有點驚嚇的表情。
「……禹湘音,你是不是中暑了?延特助在問你話––」
「湘音,你滿頭大汗,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武大姐關心的聲音大得敲痛她的神經。
她張口,可聲音卻沒有出來,她又試了一次,終於聽到低啞的:「我……對不起,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道歉?」突然傳來一道毫無溫度的聲音。
她下意識轉向那聲音,看到那長髮男子的眼神,幽幽黑黑的,帶著忍耐和……輕蔑。
她喉口又湧起微嘔的感覺,難道她真的中暑?或者根本是……中邪?
「我只是……對不起。」她只能無助地重複。
「我看她是沒辦法開會了,不如退席休息。」那人已轉過頭,語氣清冷不耐。
「啊是,對!」副理瑛馬上附議,對湘音使了使眼色。
「我……對不起。」她又說,因為急了,控制不了音量,聲音大得像打雷一樣,隨即趕緊半跑出去。
直到跑回座位上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吸,肺部像要爆炸似的,張大了口哇了一聲,趴在辦公桌上喘息。
顧不得其它人是什麼眼光,反正這兩周來同事也習慣了,只當她最近身體不舒服,業績也差。
稍稍冷靜下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全身是汗,連髮根和內衣都濕了,汗水滴入眼中,刺痛了原本就紅腫酸疼的眼。
半個月來,她堅持著沒有請假,現在卻忽然有再也撐不下去的感覺,全身乏力,心中漫著萬念俱灰的疲倦……
還有多久呢?
她不確定自己問的是什麼。是惡夢還有多久,還是自己能活多久?
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這麼怪異的問題,是自然而然就浮現心頭。
應該……沒有多久了吧?
她被自己的答案嚇得動彈不得,像個石人般僵在那裡。
不知過了多久,會議室那頭傳來人聲,是會議結束了。
她愣愣地抬起頭,遠遠看到那些人走向電梯的背影,那名高大的長髮男子停了下來,對著副理瑛說了幾句話。
副理瑛送走人之後,便直直往她走來,讓她起了大大不祥之感。
「禹小姐。」過度禮貌的聲調,還忽然以姓氏稱呼,湘音不覺僵直了身體。
「是。」
「延特助是總部特派的,什麼都能管,這你知道吧?」
她不知道,不過這也沒什麼差別。
「他說你工作表現不佳,要我調你的檔案和業績給他看。」
湘音還是反應不過來,雖然心裡雪亮,已經自動作好最壞的準備,但嘴和表情彷彿凍結了,在副理瑛眼裡看來好像沒聽懂她的話。
「禹小姐,延特助要你明天早上九點去總部見他。你……準備一下吧。」
說得好似要辦後事的口吻,不過湘音並沒有太在意。
她只是自問:為什麼聽到要見那男人,就忽然覺得還是直接辭職算了,辭了就不用去見他了……為什麼?
她是真的瘋了吧。
「不過,能和延特助獨處一室,也算小小的補償了。」副理瑛自以為風趣地加了一句,好像這也算是一種安慰。
湘音聽不太懂,她只知道,自己半個月來的大小厄運還在持續中。
*
幸好隔天她的眼睛消腫了,至少她自己看起來還算正常。
至於半個月來食慾不佳,矮小的身材更顯瘦弱的事實,除了穿寬大一點的衣服,實在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
她在特助辦公室外腳步頓了頓,覺得頭有些暈。
要炒她魷魚也不用老遠叫她來吧?她安慰自己。
但轉眼又希望的確是要她走路的,不然還要她做什麼?
因為想不出來,所以心裡更是七上八下。
猜也沒有用,她在門上叩了兩下。
「進來。」
她硬著頭皮開了門,走進去再關上門。
「坐。」
她按捺下暈眩感,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與他隔了一張巨大的黑亮木桌。
「你眼睛看哪裡呢?」冷而不悅的聲音飄來。
湘音鼓起勇氣抬眼,一對上他的雙眼,胃開始翻攪。
「對、對不起!」她跳起身來,緊捂著嘴,慌亂的目光在室內亂掃,腳步將她帶往門口幾步,看到門邊的垃圾桶,她衝過去跪倒在旁邊,沒命地乾嘔。
「你到底怎麼了?」她聽到那聲音就在她身後不到一尺處,身子不自覺半縮,本能地要拉開與他的距離。
「站起來,不然我得抬你。」
她沒命地掙扎著起身,有點搖搖晃晃地,但終究是站定了,慢慢轉回身來。
她強迫自己去看他,因為實在太丟臉。淚水浮起,但這是好事,因這樣她便看不清他,即使他就在跟前。
「禹小姐,你這樣到底要怎麼工作?生病了為什麼不在家休息?」
她想說自己沒病,卻立即想到這些天來她的狀況其實比生病還糟糕。
「對不起。」她又低下頭去。
「除了這三個字,應該還有比較好的交代吧?」那聲音帶著厭煩:「業績這個月倒數第一,工作中不專心,健康狀況顯然也有問題,卻不請假看病––請問禹小姐,你覺得公司該怎麼處理?」
第章(2)
她知道再說對不起也沒什麼意義了。她現在最迫切的需要就是想辦法離開這裡,要吐要昏她都寧可不在這男人前面。
「我……以為自己還能工作。我會馬上請假休息,至於其它,請、請延特助定奪吧。」
連說話都這麼困難,她究竟是怎麼了?真後悔昨天聽到他要她過來時,沒有立刻請假。現在就算他要請她走路,她都會很高興地點頭,只要能讓她馬上離開這個房間。
「你說話時眼睛都不看對方的嗎?」
她深吸一口氣,作好最壞的準備,一手下意識地緊壓著胃部,才終於抬眼看他。
沒有溫度的眼睛……看到她像是看到多餘的一件傢俱,像是她完全在浪費他的時間。
大概因為全力壓制,至少她沒有再出糗,她聲細如蚊蚋般地乞求:「我……真的得去化妝室,對不起。」
他一揮手,她立刻奪門而出。
一到走道上,她覺得全身虛軟,右手扶住牆。
「怎麼啦?」
很溫暖的聲音。她在暈眩中抬頭,看到一張斯文俊逸的臉正關心地低俯下來,有力卻溫和的手握住她的左臂。
「我沒事。」她趕緊說,移動手臂想抽離。
對方確定她站穩了,才有禮地放手。「這裡坐一下,喘口氣。」指著幾步之外靠牆的長椅。
她很感激他的好心,但覺得離裡頭那個男人還不夠遠,於是她搖頭笑了笑。「我急著走。謝謝你。」
她語氣中的急迫與堅持使他頓了一頓,她在他遲疑之際已經勉力走到電梯前,這回她的運氣終於回轉,電梯門馬上就開了。
兩個女人在電梯裡閒聊著,看到她胸前沒有名牌,知道她不是總部的人,又繼續閒嗑牙。
「我想我知道為什麼延襄理會有哥哥在底下當特助了。一定是執行長的意思,偏心小兒子。」
「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他的能力比弟弟好,長相更是比都不用比。當然延襄理已經很玉面書生了,但延特助實在是……」說著臉上升起紅暈。
「而且不像延襄理那樣沒品,上個月鬧得沸沸揚揚的自殺事件,你聽說了嗎?」
「當然!人家延特助半年前回國進公司,憑他的條件,想要玩的話,弟弟根本不是對手。但人家就是潔身自好,不管女人怎樣投懷送抱,從來沒聽過一丁點的緋聞。」言下頗有惋惜之意。
「欸,那樣的絕品男人啊……」
一樓到了,湘音很快步出電梯,深吸了一口氣。
出了公司,感覺好多了,暈眩感已經消失,也不再反胃。
她歎了一口氣,決定不再冒險,直接打手機回公司請假後,馬上坐車上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