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瀟湘夜未眠

第1頁 文 / 沙沙

    楔子

    那雙美目又在瞪視她了……

    隨時,紅艷欲滴的薄唇會笑成邪邪魅魅的殺意,在她上方忽近忽遠,好似就要貼上她的唇……

    那美麗的紅唇想要吻她。

    鈴般的笑聲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穿過她的腦袋,繞樑不絕。她想要摀住雙耳,可是卻沒有手。

    她在這個時候總是沒手沒腳的,或者更真確地說,是沒有身子的。她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或者也有頭吧,她不確定。

    即使感覺得到自己的臉,卻閉不上眼,她被強迫看著眼前的一切,唯一可以動的,是她的嘴。

    「要吻就吻吧!」

    會脫口說出這樣氣急敗壞、近乎挑戰的蠢話,完全是因為半個月來,她驚叫、怒罵、哭喊、哀求全都試過了,但那張在她上方揮之不去的美麗容顏卻是恍若未聞。

    有時它給她的微笑,實在讓人毛骨悚然,因為那眼角眉梢掩不住的神情,只有兩個字可形容––

    仇恨。

    是這麼地恨她。她完全不能明白的恨意。她問不出原因,也解釋不清自己的無辜。

    她只問了一次,便再也不敢再嘗試。

    因為那眼中的恨意,倏然迸發成千萬倍––

    那無瑕的白牙狠狠咬住下唇,鮮血一滴滴,就這樣滴在她臉上。

    那鮮血有如熔漿,她被燙得嘶聲尖叫,其中一滴淌入她眼中,徹骨的疼痛剎那間讓她昏了過去。

    然後,她就醒過來了。那是上週六見到的幻境。

    這樣的幻境每天總會發生一次,見到的臉也都是一樣的,只是對她的折磨不同。有時,那張臉只是笑著瞅她,什麼也不做……那是她最害怕的一種。

    好奇怪,她現在應該在夢中,或者正確地說,是在失神中,應該記不得時間那種瑣事,也不該記得其它時候見到的幻象,但她的神智卻是清明的,雖然這根本前後矛盾。

    不能算夢,因為她每次清醒過來,都是大白天,工作中。

    總像是煎熬了數小時的惡夢,但每次看週遭人的反應,根本像是只過了幾秒鐘。

    大夥兒被她忽然冷汗涔涔的蒼白臉色嚇到,但從沒聽到她慘叫哭嚎之類的。

    夢中她說的話只存在於夢中,她看到的可怕景象也就只能是她的想像。

    現在,那絕美的臉龐又靠近了,這次,似乎對她的話起了反應。

    她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不要被吻,一點都不要被靠近!那麼美艷的唇,看來卻彷彿塗滿了紅色的毒藥,又像燒紅的炭……

    她閉不起眼,那雙唇靠得更近,從未如此接近,就要貼上來了––

    她無法忍受地尖叫,卻立刻被那兩片紅唇堵住,有如被人硬生生烙下印,她甚至聞到皮肉燒焦的氣味,椎心的疼痛剎那間讓人目盲……

    她做了什麼?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到底做了什麼,要天天受到這樣的折磨?

    那紅唇終於退開,那笑容滴著黑血。

    這次笑聲中參雜了斷斷續續幾個字––

    ––音……湘,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你。

    第章()

    「禹湘音,你又怎麼了?」

    武大姐的嗓門一向大,湘音聽到了,總是不自覺地縮肩膀,使她一五的小個子看起來更縮水,小瓜子臉蛋更稚氣。

    「我……小貓死了。」

    任是大咧咧的人,對著那雙紅腫得看不見眼珠子的眼睛,也不禁放輕了音量。「那天獸醫不是說已經沒有多大希望,你為什麼還要帶回家?又不是你養的!」

    「是我看到的……」

    「要看的話,路上多少流浪貓給你看,你為什麼偏偏要撿一隻剛出生就半死不活的?」

    武大姐不是沒同情心,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她覺得有必要開導一下。

    「冬天這麼冷,它走不動,母貓也不見了。」

    「你怎麼知道母貓不見了?你把小貓帶走,母貓怎麼找得到?」

    「把它撿回來以前,我用毛巾把它蓋住,放了食物和水,遠遠等了一整天都沒看到母貓,它自己又好像吃不動……」

    這就是她消磨週末的方式?武大姐簡直連歎息都用光了。

    「你把它葬了嗎?」

    「嗯。在我家公寓後面的小山坡。」

    再這樣下去,那小山坡遲早會變成亂葬崗。

    「禹湘音,你救得了多少貓狗?救成了又怎麼辦?」

    湘音挺直脊背。「我沒有特別要救什麼貓,但是我剛好經過,它一直在叫我,眼睛看著我,我才覺得應該停下來。」

    她真的沒有氾濫成災的同情心,但像上次救了卻沒有救活的老狗,她是被喚過去的,她就是覺得那雙眼睛一直在跟她求救,叫她不要走,所以她走不開。

    她真的很難過。這半個月來白天天天被可怕的幻象折磨,回了家又看到小貓在垂死邊緣掙扎,一顆心覺得沒有一時半刻放鬆過,只除了晚上睡覺時稍稍得以喘息。誰知一夜無夢的好覺醒來,小貓卻已經不動了。

    她葬了小貓,整整哭了一個小時才趕來上班,內心是層層打結的酸楚,還有一種快要將她吞噬的巨大恐懼。

    那夢……那幻覺,究竟是什麼東西?她是快瘋了嗎?她該去看醫生。對,已經半個月了,不可能是錯覺,就算是,也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她要去看醫生,一定要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她聽說很多心理疾病都是體內化學物質失衡所致,說不定吃過藥之後她就會好了。

    她生平沒有做過虧心事,從來沒怕過鬼,那些幻象是不科學的、不合理的。而且,不公平!

    心中有一股憤慨。現在她看到幻象中那張美得讓人屏息的容顏,除了恐懼,就是憤慨。

    她做了什麼?什麼也沒有!

    她問心無愧,沒有理由受這樣的煎熬。為什麼鬼呀魂的不去找那些無惡不作的壞人?從來也沒聽說殺人犯被冤魂活活折磨死的,不然死刑根本是多餘了!

    所以她不相信,即使現在她被幻象糾纏著,即使心底深處充滿恐懼,仍有個聲音吶喊抗拒著––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定找錯人了!

    「好了,去休息室拿冰塊敷一下眼睛,等一下有總公司的人會來聽簡報。」

    完蛋了!她沒命地往休息室跑。最近她業績差也就算了,上周簡報中她不小心弄錯了幾個數字,在一室忍耐的目光中鞠躬大聲道歉,鬧出更大的笑話。

    她做事總有一種過了頭的感覺,或者該說,四周人總會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她手忙腳亂地把冰塊用紙巾包住,看著鏡中的自己,壓在右眼上。

    望著自己的左眼,血絲滿佈,她心一突,趕緊閉上眼。

    她連自己的眼睛都不太敢看了……

    門上敲了幾聲,鄰座的徐雁苓探頭進來。「副理瑛要你先去會議室準備。」

    「好,馬上去!」她趕緊再換邊,能多敷幾秒是幾秒。

    腦中飛快複習了一遍簡報的內容,心努力定了定,才快步走出去。

    看到會議室的長長橢圓形桌上擺了近二十份簡報數據,她心又沉了些。這麼多人!

    等她把計算機、投影屏等等都準備好,時間也差不多了,再回到辦公室去和其餘業務組的人會合。

    她的資歷是組裡最淺的,所以較雜的事物自然而然歸到她頭上,她也覺得理所當然,只是自己有些迷糊的個性讓她做起事來頗感吃力。

    如果同組的人一起行事,她會自動走在最後面,邊看邊學,希望少出點錯。

    當她抱著文件備份跟同事走向會議室時,電梯門剛好打開,走出五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總部來的人,氣勢就是不同;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分公司人員自貶心理所致,因而在見到對方時會滿臉堆笑;是本能反應吧,副理瑛和武大姐是這樣,底下的人自然是比照辦理。

    五個男人中只有一名長髮男子是眾人目光的焦點,但湘音沒有發現,因為她的眼睛正盯在前頭同事的背,直到她聽到副理瑛和武大姐同時低喘一口氣的聲音才抬起頭來。

    這一看,嚇得她大大退後一步,好險後面已經沒有人,不然一定會被她狠狠踩上一腳。

    她迎上一對陰鷙冰冷的眼睛,正半瞇著看她,她心口立刻湧起微微的戰慄感,還有一種反胃的濃稠甜味。

    她覺得暈眩,不自覺低呼了一聲。

    所有人都轉頭看她,副理瑛的臉不知何時變得紅紅的,此時正惡狠狠地瞪她一眼,隨即又陪笑著對長官招呼。

    「啊,不好耽擱大家時間,會議室這邊請!」

    湘音腳有些發軟,強迫自己跟著走,摸到靠門最近的一張椅子就感激不盡地坐下來。

    她到底怎麼了?得趕緊振作精神才是。這次再出糗,看她怎麼辦!

    自己的反應實在太反常了,害她不敢再隨便看人,眼睛不是盯在白屏上,就是看著眼前的報表。

    看著看著,眼前的字開始扭曲––

    彷彿一張紙從中間被燒出一個洞,一塊紅漬突然出現,然後快速擴大––

    那張臉又出現了!

    扭曲的恨意並無損那笑容的妖冶迷人,森亮的眼一閃一閃的,和潔白的牙相映,滿溢著復仇之前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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