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春野櫻
仇恨讓他從一個開朗少年變成一隻活在黑暗裡的怪物,而她……她卻像是只來自極樂之國的鳥兒,就算被囚禁在籠中,仍振動斑斕絢麗的羽翼,吟唱著美妙的聲調……
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她和別人是如此不同?
凝視著憐低垂的臉龐,伊東長政不禁看得出神。明明是一張神似西園寺愛、令他連在夢裡都感到憎惡的臉,為什麼後來竟越看越覺得端麗動人?
不自覺地,他伸出手想輕觸她白皙的臉龐,卻又警覺到自己不合宜的舉動,立刻懊惱不已的收手。
此時,憐似乎終於感覺到有人在她面前,猛地睜開雙眼——
「伊東先生!」她霍地站起,驚嚇、不安全寫在臉上。
伊東長政板著臉,口氣冷淡,「你在這裡做什麼?不是要你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憐憂懼的皺起眉頭,不敢直視他。「非常抱歉,我……我有點事想跟伊東先生說……」
「怎麼?」他眉心一挑,「你終於想通了,要回東京去嗎?」
「不是的。」她抬起頭急忙否認,但一迎上他的眸子,又立刻垂下臉。
她苦惱又掙扎,不知該如何向他開口,但卻又不得不開口。
「伊東先生,那個……我……我想問……」
伊東長政面無表情,沒耐心也不想跟她在這裡耗,大步一邁就要走進臥室。
見狀,憐慌忙拉住他的手,而他猛然回頭惡狠狠地瞪視她,又令她害怕得馬上縮了手。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想怎樣?」他知道她有事要告訴他,也大概猜得出是為了何事,但他潛意識裡就是想折磨她一番。
她是他復仇計劃裡最大的變量,所以他一點都不想接近她或讓她接近,不管何時,他都會盡可能的將她推開,讓她離他遠遠的。
「你三更半夜的在這裡等我,該不是想勾引我吧?」他極盡能事的羞辱她,想試探她忍耐的底線。
她漲紅著臉,急得搖頭否認。「不是,我……啊?」話未說完,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腰,將她扯向自己。
身體幾乎緊貼著他,這令憐驚羞又忐忑,她惶惑不安的眼神對上他冷冷的注視,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
伊東長政直視著沒有反抗、也從來不會反抗的她,那雙水盈盈的眼羞怯地望著他,如花瓣般的唇瓣則微微顫抖著。
她看著他的時候,眼裡沒有嫌惡、沒有憎恨、沒有憤怒,有的只是溫柔又卑微的乞求……
不,有時他甚至覺得她不是在乞求,而是在悲憐,像是早已發現他內心深處的創痛,因而對他感到同情……
思及此,他霎時感到懊惱且羞憤,可憐之人是她不是他,而他,不要她的同情!
低下頭,像是要發洩怒氣般,他給了她又深又重的、懲罰性的一吻。而她沒有反抗,甚至連一點點掙扎都沒有,乖乖的、認分的接受這一切。
他的唇狠狠碾壓她柔軟的唇瓣,發現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用力將她攬入懷中。
柔軟的雙唇、溫暖的身軀、漸漸急促的呼息還有那若有似無的淡香……不知從哪一秒開始,他的吻不再是懲罰、不再是發洩,變成需索及渴望。
只是,當他驚覺到自己竟想再擁有她時,他陡地一震,猛然推開她。
憐羞怯驚疑的看著他,眼裡有一絲不安。
「你以為我想要你?你在享受嗎?」他故意以刻薄又不屑的語氣羞辱她,試圖掩飾自己對她的渴求。
她露出沮喪受傷的表情,搖了搖頭。
「出去,我已經累了。」他說。
「伊東先生,我……」
「我已經派人送去了。」他打斷她的話。「西園寺家要的錢,我已經送去了,而且我給了一千圓。」
憐先是一怔,繼而訝異的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已經把錢送到西園寺家了,而且比當初約定的還多一倍?為什麼?他不是不要她、不是認為西園寺家耍詐嗎?
難道就像凜婆婆說的,其實他並不討厭她……思忖著,她忍不住露出喜悅的笑容。
第5章(2)
看見她唇角勾起的笑意,伊東長政心頭一緊。
一知道他已把錢送到西園寺家,而且比約定的要多,她便笑了?說什麼把他當丈夫,其實只是把他當按月付息的銀行吧?
想到這裡,他莫名的感到受傷及懊喪。
她身上畢竟流著西園寺家的血,哪裡懂得什麼叫做「愛」?
「謝謝你,伊東先生……」她由衷的感謝他,「這麼一來,我的母親就不會被趕出門了。」
他濃眉一擰,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別謝我,因為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跟西園寺家討回來。」語罷,他鬆開手並推了她一把,「快滾出去。」
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跟西園寺家討回來。
想起他說的這句話,憐不自覺感到膽戰。那是什麼意思?
他要跟西園寺家討回什麼?他指的是西園寺家欺騙他、將冒牌貨的她嫁到橫濱來的事嗎?
她蹙著眉,好想一窺他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瞭解那深埋在黑暗中、沒有人能觸及的創痛。
他心裡究竟隱藏著什麼?又在想些什麼?對她……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凜婆婆說,他若真心要趕她走,就算有她老人家出面說情,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那也就是說,他並不是真的那麼想要她離開,是嗎?
可是,既然他並非真的要她離開,又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冷淡,甚至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昨晚當他吻她的時候,她感受到的不全然是惡意,雖然一開始好像帶著點懲罰的意味,但後來他的吻卻熾熱得教她腦袋發暈。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的唇,就連她剛來的那一晚,他都不曾吻過她。
他的吻猖狂又炙熱,強烈得令她幾乎快不能呼吸,可她卻一點都不討厭,反過來還有些欣喜……
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呢?為什麼只要一想到他,她的胸口就發脹灼熱,心跳失速得厲害?
此刻站在他的床邊,她怔怔看著他睡過的床單及枕頭,不自覺呼吸急促。
天啊,難道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她喜歡上他了嗎?不是因為他已經是她的男人、不是因為她已經嫁了他、不是因為她必須屈服於他,而是……單純的喜歡上他這個男人?
這樣陌生的情緒,她不確定是否就是心動,畢竟她從未體驗過。
彷彿著魔似的,她拿起他的枕頭緊緊抱在懷裡,深深汲取著那淡淡的、屬於他的氣味。回想起昨晚那熱得讓人腦袋發暈的一吻,她臉紅心跳又有些意亂神迷……
「你在做什麼?」
「啊!」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她雙手一鬆,放開了枕頭,轉過身,看見這個時候不該出現在家裡的他。
「伊……伊東先生?」她剛才對他的枕頭做了蠢事,他應該沒看見吧?
好丟臉,真的好丟臉,她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我在整理你的房間……」她怯怯地解釋。
「整理?」他走向她,疑惑地挑起眉,「你剛才抱著我的枕頭在發呆。」
他全看見了。看見她緊緊抱著他的枕頭,把臉埋在裡面,那模樣像是……渴望著某個男人胸膛的女人般。
那一瞬間,他心頭一悸,像是被重重的槌了一下,而此時,她漲紅著臉、嬌怯害羞的神情,也觸動了他冰冷封閉的心。
有那麼一秒鐘,他驚覺自己有股衝動想將她深擁入懷,但他終究克制住自己的想望,一如往常般淡漠地開口。
「我的房間不要你整理。」他說。
她一愣,有些失望又覺得挫折,「我……是我做得不好嗎?」
「我不要你碰我的東西。」
聽見他的話,憐露出悵然受傷的表情,逕自幽幽的低垂著臉。
瞥見她那有如被打了一巴掌的難過神色,伊東長政倏地心頭一抽。他不曾因為傷害了誰而感到內疚,此時卻為她而覺得心疼……
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驚,更有些懊惱。不該是這樣的,他的心不該因為她的存在而動搖。
「從今天開始,不准出現在我活動的範圍內,也不准再進來我的房間!」撂下決絕的幾句話,他頭也不回的步出臥室。
看著他冷然離去的背影,憐鼻頭一酸,不知為何,感到十分悲哀。
眼眶一熱,燙人的淚水湧出,灼傷了她的臉頰,也灼痛了她的心。
為了不再觸怒伊東長政,憐開始躲著他。
只要他在家的時候,她哪裡也不敢亂走,就算不小心遇上了,也是立即轉身就跑。
曾經,她一廂情願的認為他並非真的討厭她,尤其在他吻她的時候,但事實證明了——她礙眼得很。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她已在伊東家待上近兩個月了,眼看「給錢」的日子又快來到,她不禁發愁起來。
這一次,他還願意給錢嗎?雖然上個月他一口氣給了一千圓,但她相信她那貪婪的父親跟姐姐,絕不會認為那是兩個月的錢,要是他這個月不給家用,她母親會不會成了出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