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文 / 綠光
「歌雅,我可以進去嗎?」花借月可憐兮兮的問。
「你瘋了,你身上有傷!」她一把將他扯進山洞內。
「你忘了自己身上有傷不成?」
「突然下起大雨。」任由她動手解他的衣袍,他笑得無辜。
就說老天憐他,連這場大雨也下得正是時候。
「你根本就不該離開旅舍。」她無法不惱,因為不單是那一襲錦袍,就連他穿在裡頭的中衣和裹傷的布巾也都提透了。
「那你為什麼離開?」他垂眼問,輕握住她的手。
她驀地一顫,甩開他的手,冷聲道:「我為什麼要離開關你什麼事?我要去映春城,那是我的事。」
「你忘了我說我也要一道去?」
「就算你要去,咱們也不必一道前往。」
「我要跟。」他那執拗的口氣簡直和衛玲瓏如出一轍。
「為什麼?」
「我喜歡你。」
梁歌雅先是一愣,旋即低低笑開,像是不屑至極。
「我討厭你。」不,應該說,她恨他入骨!
這個男人總是揚著無害的笑靠近她,掐住她的弱點,利用她的心軟,讓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棋子,最終再將她視為棄棋,利用完即丟……其實他不踩她的生死也就罷了,但他萬萬不該連孩子都不要!
在撥水節時,瞧他抱著那走散的娃兒,她只覺得諷刺、太諷刺了!
就在她死後,穿過黑暗走進光亮的瞬間,她發現自己竟身處鎮朝侯府,原以為自已是在作夢,後來才發現她的人生倒轉了。
也許是老天憐她,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可以重新來過。
為了不重蹈覆轍,她決計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鎮朝侯府,誓不進宮,誰知剛翻牆而出就遇見他,這事巧得教她起疑。
他說,他叫花借月,她當下更覺古怪,繼之一想,說不準老天給她的重生之路有所改變,好比他對她做了調查,刻意取了這個名字以引起她的注意,於是,她決定將計就計。
想像當初那般利用她?那麼就換她來利用他離開將日城,等到了就月城便將他甩開。
然而,他身上的傷,再加上丟失錦囊讓她走不開,直到她差點被輕薄,他為她拾起短匕那一刻,她察覺他和她擁有同一段記憶。
若非如此,他怎會知道短匕上的機關?
短匕上的機關,除去爹娘和她外就只有他知道……她不明白他為何會和她一樣重生,在大雪漫天的那一夜,難道他也死在即將發生的宮變裡?
算了,不管事情是如何發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點都不想和他有所牽扯!
如果他什麼都不記得,只是一如當初帶著私慾接近她,她可以諒解,畢竟他是為保住皇位而不得不那麼做,祝且這當頭的他並未傷害她,可如果他和她一樣,記著那段傷痛,卻還是抱著私心接近她、想利用她,毫不在意她的生死一錯再錯……簡直是混蛋透頂!
她不會原諒他的!
尤其是衛凡和他一道,這兩人能幹什麼好事,怕又是要栽贓誰、算計誰吧。
說不定就連那些賊人都是他安排的,就為演出一場英雄救美讓她傾心……一如當初,他幫她找回短匕來收買她的心。
於是,她決定甩開他獨自前往映春,可他偏又跟上了。
他到底想怎樣?讓她死在蓮池一次還不夠嗎?!
「討厭也不錯。」花借月淡笑著。
討厭有什麼不好,至少在她心底沒下一點漣漪。
她的淡漠和疏離讓他猜出她討厭他,儘管如此,聽她親口證實,心底仍酸酸澀澀不大好受。
那悵然的笑教她別開眼,卻突然想到他身上的傷,又吶吶的開口。
「你處理身上的傷吧。」她冷模地轉過身。
「歌雅,你身上也是提的,不換上干衣裳嗎?」
「不用,管好你自己就好。」她雙手環胸地站到一旁,卻見他仍裹著提透的布巾靠著洞壁坐下。
「布巾拉掉,你的傷口不能沾濕!」
「沒關係。」他虛弱笑著。
「什麼沒關係,那傷……」她猛地閉上嘴,不想多管閒事。
要是他自己都不在乎,她又何必窮著急?梁歌雅在心裡如此說服自己,但瞧他臉色蒼白得可怕,終究咬咬牙,朝他走去。
花借月乏力地半張著眼,瞧她蹲在面前,動手要扯他胸口的布巾,抬手拉住她的手。
「放手。」她冷聲道。
「我的傷不要緊,你先去換下衣袍。」
「你在這兒我怎麼換?」
「那我到外頭去。」話落,他撐起自己要起身。
梁歌雅沒好氣地將他按下。
「你這病痊子,還想到外頭淋雨?」
「總要讓你先換下濕衣袍,雖然正值盛暑,可山裡較涼,你要是淋提了,也是會染上風寒的。」他柔聲說著,唇角有抹淡淡的笑。
梁歌雅睇著他半晌,不禁撇嘴冷笑。要是之前的她,必定為此心軟不捨,可現在的她……心都死了,不痛了。
但就算這人傷她、欺她,她也不會詛咒他去死,更不希望他身上的傷勢加重。
「閉上眼。」站起身,她冷聲命令。
花借月隨即閉上眼。
梁歌雅拿起乾淨的衣袍走到暗處,雙眼瞅著他,瞧他果真老實地閉著眼,這才快速地換上乾淨衣袍,之後將自己的漫衣,連同他濕透的錦袍一併晾在火堆旁烤著。
花借月閉著眼,聽腳步聲停在面前,然後動手解開裹著的布巾。
其實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讓她看的,他的傷血肉模糊令人作嘔,而且完全不收口。
「怎麼會這樣?」拉開布巾後,梁歌雅難以置信地咬唇。
別說收口,這傷反倒越來越嚴重,血肉混著膿,周圍燙著一圈紅。
她不由得撫上他的額,驚覺他正在發高燒。
「你……你的傷根本就沒好,你為什麼硬要前往映春城?!」
明明看過大夫,喝了藥也敷了藥,為何傷勢沒轉好,反而更嚴重了?
「我怕你有危險。」他啞聲道。
粱歌雅瞪著他。
「我可不是一般姑娘家,我可以自保。」她見識過他是如何溫柔地勾誘人心,可惜如今再多甜言蜜語都不能讓她心動。
「可是……」
「好了,你有沒有帶金創藥?」她冷聲打斷。
「在我包袱裡。」
她趕忙搜出金創藥,輕輕地撒在他傷口上。
見他皺眉不語,額上隨即浮現細碎薄汗,她不禁也整眉,彷彿感同身受。
不想心緒受他影響,她別開眼不再看他,從自己包袱裡取出一件乾淨的衣袍,用短匕割開撕成長條狀替他包紮,卻瞥見他脖子上的布巾也未換下,她動手解開。
花借月來不及阻止,呆不其然瞧見他咽喉處有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她錯愕地蹚圓眼。
「別瞧。」用手搗著傷口,他苦笑道。
「為什麼會有這些傷?」她顫聲問。
當初她八月進宮時,他身上一點傷都沒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咽喉處的傷是箭矢造成的,這分明是要他的命,重來的人生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動?
花借月苦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半晌才啞聲道:「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
「什麼意思?」
「能不能先拿件衣袍給我,好冷……」
梁歌雅趕忙解開他的包袱,卻發現——「你沒帶換洗的衣袍?!」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行事這般糊徐。
他不是精明如鬼,行事必思後果?難道他就沒想過七月已經進入雨季了?
「勤無崖轉北,一日夜趕路就能到映春城,所以,我就沒帶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懷疑他記得她說過的話,否則從未去過映春城的他,怎會如此清楚。
不過,她隨即撇唇自嘲,不許自己再自作多情,不能再中他的計謀,不犯同樣的錯。
甩甩頭,看著自己帶的兩件衣袍,一件在身上,一件已經割開,而提透的那套還在烘烤著。
垂眼看他冷得直打顫,無可奈何下,她只好到洞外撿一些斷落的樹枝,雖然淋濕了,但總是能用。
只是火撓得再旺,似乎驅散不了他身上的寒氣,看他臉色青白,顫如秋葉,她眉頭緊鎖著。
別管他,她告訴自己,她已經仁至義盡,沒丟下他,就算是以德報怨,握不握得過,那是他的造化。
他再冷,也冷不過她在結冰的蓮池裡掙扎……痛過的、恨過的,她不會向他討,一如愛過、戀過的,她也不會再給他,頂多只有同情。
驀地,他張開眼,就連微掀唇角都像耗盡了力氣。
梁歌雅恨恨的咬牙。為什麼還來折磨她?為什麼要接近她?為什麼就不能放過她?!
她不要了!全都不要了,她只想回家,她想要變回以往不懂情愛,無憂無慮的自己,可腦袋想的,全都是不切實際的,她根本就做不到狠心絕情。
就算人生重來一回,那如飛蛾撲火的情感還是記憶在她的體內;滿臉的恨與怨底下還是裹著愛戀!
不想承認,心卻痛得這般真實,一如當初他喝下毒酒,為他擔憂不安。
她真沒用,被人傷得那般徹底,卻還是為他心疼,就因為這樣才會在就月城被絆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