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於晴
姬憐憐想要說什麼,突然聽見狗吠聲,她連忙拉下林明遠的手,食指擱在嘴間,警覺四望放眼所及之處。
過了一會兒,她轉首與他低聲說道:「林明遠,狗在叫。」
「……每天夜裡狗都在叫。有異?」
「嗯。你聽。第一次狗叫三長兩短是姬大夫發出的,第二次是山上狗吠。」
「姬蓮這是在示警我們?」林明遠反應極快。前一刻才知道青門極有可能藏匿一個採花賊,下一刻姬蓮就示警,前後一貫通,不唯想像姬蓮發現了誰。
姬憐憐應了一聲,低聲解釋:「聽說以前曾有邪教人入中原,經青門聽聞青門掌門是美人,因而夜入青門,幸得那時掌門功夫極好,將那邪教人埋屍青門後山,杜絕後患。」
「埋屍?這事你從哪聽來的?」
「是姬大夫提過。她那一支姬姓,女孩家都在藥廬待過,知道的事比我們這些後代弟子要多上許多。那時候為防邪教復仇,這事都爛在肚子裡,如今幾代過去了,姬大夫就將這事說開,眼下青門弟子除去幾人外,其餘功夫平平;江湖本是一鍋雜粥,唯保不會有一日,有居心不良的江湖人見我們都是姑娘家,覺得可欺,因此,姬大夫藉這事教我們學口技,如過緊急狀況,可以警告同伴,青山放眼望不盡,因而隱性劃分數區,我這裡與陳師姐、李師姐、藥廬恰恰共處一區,如今姬大夫定是看見深覺危險的人物,是以提示。」說到此處,姬憐憐咬住唇,看著林明遠,道:「姬大夫不會武功,要被發現,那就不好了。」她語氣略為擔憂,腦中極速運作,一回神,林明遠正灼灼望著她。
「林明遠,怎了?」
「姬憐憐,你功夫也很差,你知不知道?」
她一臉那又怎麼樣的表情。顯然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你……」他想要說話。她卻當著他的面。手掌半遼嘴,發出三長兩短的狗吠聲,接著,把長劍塞給他,背著他蹲下。
「我背你快些。這裡偏遠點,也不知道陳師姐她們能不能及時傳遞出去,姬大夫就發出這麼一次警示,再也沒下文,我怕她出事。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先帶你到李師姐那裡,她那裡靠近另一區,她定會先將這消息傳過去,要趕得及我托她帶你過去……林明遠?」她疑惑回頭,見他臉色十分複雜,直站在那裡看著她。
「林明遠,別拖拉了!要再晚點,姬大夫出事怎辦?」
三息後,林明遠慢慢地伏在她的背上。
她咬住牙,站了起來。
「好了,你也別怕。有我在。」她深吸口氣,渾身緊繃。
緊跟著,她跑了起來。
「……你也只是小釘子……何必……賣命……青門……重要……」
在掠去的風裡,姬憐憐似平聽見他輕聲說了什麼,但她沒有回頭是問;如果是重要的事。他會大喊而不是近乎自言自語。
她感覺到他的心跳急促,她很想告訴他,別緊張,有她在;但仔細想想,要論大風大浪,他在京城不知見了多少次,只要將他送到李師姐那,就可以確保他的安全。
姬憐憐跑得急快,幾乎是豁出去,同時不停注意四處黑影變化,青山就是她家的後花園,要是栽在這裡,她的臉可丟大了。
她不想過著猶如在驚濤駭浪上行船的生活,她只想成為住在岸邊的看浪人,青門滿足了她這個需求,讓她成為裡頭的一份子,青門有難,她自該回報。
當為則為。
那個長者這樣說過,大丈夫當為則為:雖然他所做的她不認同,可是她一直牢牢記在心裡。
迎面而來的是細長的樹枝,姬憐憐要閃過,重心必不穩,她估量那樹枝最多輕輕劃過她頰面。於是身形仍是急衝,沒有停止的跡象。
忽地,身後伸出手,替她撥開。
她心裡微地一怔,足下不停。
過了一會兒,迎面又來,身後的人又伸出手替她用力揮開。
就這麼來來回回,他撥開好幾次,姬憐憐分不清她胸腔下的心臟跳得慌是因為她跑得太快還是他每一次伸手一撥,那細尖的枝是會刮出傷口的……
那一道道,本來應該是在她臉上……江湖的粗人跟京城來的世家子弟是不一樣的吧?
哪怕是大家族裡的青梅竹馬,但其實她在京城第一眼看見林明遠時,就感覺這人該是屬於細皮嫩肉的女人。她曾摸過他的掌心,確實如此。哪怕他在獄中多月,這些年在京城養成的底子是不會這麼快就廢掉的。
那樣的光滑細緻……跟她這個江湖人大不相同。她這個粗人臉上受傷好過他手上受傷,她是這麼想的;她不是看輕自己,只是覺得,他那雙手是難能可貴的,可以不必靠字帖就能一筆一劃寫出好字來,萬一受了傷,寫不好了怎麼辦?
別人或許沒感覺,但她真真正正覺得,能識字,還能寫出一手好字的,其實都是老天爺眷顧的。
至於她……她的秘密不想讓世上第二人發現。所以,從她選擇青門開始,就已經朝著一人守秘的道路走去。成親?偶爾看看人家新娘子一拜天地,也就夠她樂呵的了。
第6章(2)
姬憐憐太過專心在山道泥地上,而她身後的林明遠,則下意識地不住來回撫著他跛去的那條腿。
劍影由側面而來。
林明遠眼尖,低喊:「右面有劍!」
姬憐憐側勢避開,同時將林明遠甩了出去。
「姬師妹?」來人及時收招,
姬憐憐滾在地上,右手已經放在靴上匕首了,聽見這話,她大鬆口氣。
「陳師姐!」
陳冬月上前扶起姬憐憐,往被拋得老遠的男子看去。
那男子姓林,叫林明遠,是姬師妹的表哥,方纔她看得清楚,他跌落地上的同時,連個叫聲都沒有,翻身半伏在地,長劍他仍緊扣在手,動也不動,藏於黑暗裡。
這番動作算不上流暢,但由一個手無縛鴉之力的男人做出來不禁讓人眼前一亮,不由得想到這人不當官,入江湖也夠機敏。有一種人,不管最終選擇哪一種未來都能游刃有餘,說的就是姬憐憐表面這種人?這讓平日只欣賞林明遠俊俏臉龐的陳冬月,今日終於對上他的雙眼。
這男人的眼睛,黑沉不見底,不是個好控制的人。
她轉向姬憐憐,說道:「剛對那招投石問路你使錯了,你彎身該將他甩到你前面才是。刀劍無眼,你會首當其衝。」她指向林明遠。
「你看你表哥,聰明許多,第一時間將自己隱藏在黑暗裡,來的人不管是不是要殺你,所有的注意力都會在你身上,也許他就能避開此劫。」
姬憐憐沒有替林明遠爭辯什麼,喘著氣道:「陳師姐說的是,師妹受教了。李師姐她……」
「我剛去李師妹那,要她奔高亞男那裡,一區傳一區。」說到這裡,遠處響起低微的狼叫聲。如果不是青門上下熟透了暗號,必不會認出這是人發出的口技。
姬憐憐回頭看了一眼正一拐拐走來的林明遠。
「那……」林明遠就不能去李師姐那閒空竹屋了。
他一人,終究危險些。
陳冬月說通:「我首要考慮的,是自己人,不可能留下李師妹只為護你表哥。姬大夫從剛才那一聲狗吠後,就再也沒有聲響,可能出事了。趙師姐她們再快,也要一炷香的時間,我們得先去尋姬大夫,以防萬一。」
「我明白了。」姬憐憐神色慎重地說:「我讓我表面往李師姐那方向走應該無事。分頭尋找?」陳冬月點頭。
「我往這頭,如果尋著姬大夫,能救就救,救不成,記得暗號。」
「好。」姬憐憐完全配合。陳冬月沒入黑暗後,姬憐憐要拉過林明遠,反被他擷住手,「姬憐憐,你信不信我?如果我不藏起來,只會拖累你。與其兩個人栽了,還不如保住其中一人,以圖後路,這是兵法之道你懂不懂?」
姬憐憐一證,往他有些狼狽的面上看去。這種事隱過去也就算了,說了只會愈描愈黑,難通他不知道?姬憐憐再次懷疑他的智力,但此刻不是談這事的時候,於是她隨口道:「我信你。」她指著陳冬月剛過來的路線。「陳師姐由這裡而來,這條路必然安全,你往前走,會看見一間竹屋,那是李師姐住的地方,屋後有一道人踩出來的泥地,再往前走上一段,就是高師姐住的屋子,如果她不在,你繼續往前走,見屋子就看有沒有人在。她們都看過你,知你是誰。」
林明遠在極短暫的沉默後,才問:「你呢?」
「我?我是青門人啊,」
「你傻了你,姬憐憐,你武功根本……你別理青門了,」林明遠抓著她不放「現在你連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就要豁出去,青門不值得你這樣賠上一條命。我們下山吧,直接回大家族,以後都由我護著你。」她表情微妙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