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春野櫻
「除了我,你替多少擦過背?又掉進多少男人的池子裡?」此話一說,勵守峰心裡便後悔了,因為他又對她說了根本不必要的話。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你說什麼?!」兔兒漲紅臉,氣急敗壞地澄清,「我……我昨晚是第一次幫客人擦背!」
「是嗎?那麼你倒是挺熟稔的。」該死,他怎麼是停不了?
「當然熟稔,因為我當你是只脫了毛的雞。」她不甘示弱的反擊。
聞言,勵守峰一頓。「你說什麼?」
她說他是只脫了毛的雞?他勵守峰這張臉蛋、這副身子,不知有多少女子垂涎著,而她居然說他是只脫了毛的雞?
「要知道是你,我死都不會幫你擦背!」
「可你擦了,回頭看見衣不蔽體的我時,你還泰然自若。」他懊惱地回嗆。
「我是為了那十個銅錢!」她伸出手來,「快給我,我不想跟你廢話。」
「等著。」雖生她的氣,勵守峰轉身回到房裡,抓了一把銅錢出來,擱進她掌心裡。「拿去。」
兔兒點數了下,「這裡是十三個。」
「不打緊。」他一臉怏然,「當是打賞你的。」
「我不要。」兔兒把多出來的三個銅錢往他身上丟,「我才不要你的施捨!」
「你!」
「再見……喔,不對,是永不再見!」她轉過身子,邁開大步走開。
勵守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回過神來,低頭看見那三個掉在地上的銅錢,整個火氣全上來了。
她拿銅錢丟他?他勵守峰長這麼大、活這麼久,可從沒有誰敢這麼對他。
那野丫頭是怎麼回事?她不是愛錢愛瘋了嗎?為什麼多給了她三個還不要?
「少爺?」這時,李飛上樓來,見他鐵青著臉站在門口,不禁疑惑。「怎麼回事?誰惹你這般生氣?」
跟著少爺南來北往跑了那麼多年,他還真沒見過少爺如此惱火。
少爺行事沉穩內斂,遇險亦從容不迫,就算碰上再怎麼麻煩囉唆的賣家,也不見他動過怒,今天……
「呵,」李飛興味的一笑,「我還真想知道是誰惹得少爺如此惱怒。」
勵守峰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閉嘴。」說罷,他旋身進房。
滌塵澡堂。
勵守峰一進到澡堂,管事就一臉慇勤地上前來招呼。
「勵少爺,今兒個還是給您留了三號房。」
他沒說話,只是左顧右盼瞧著。
管事見狀,試探地問:「勵少爺,您……您找誰?還是等誰嗎?」
「那個像男人一樣的丫頭呢?」他直接問。
管事一驚,「勵少爺,您、你是指……」
澡當的第一線工作向來是不准女人接觸的,但他拗不過兔兒拚命的糾纏拜託,只好讓她做男人打扮上工。她來了兩天,也沒見誰拆穿過她,怎麼現在卻……
「勵少爺,」神情驚惶的他悄聲地道:「這事請您不要跟上頭說,要是上頭知道我讓女人在這兒上工,我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我不碎嘴。」勵守峰目光一凝,看著他,「她呢?」
「呃……」見對方一臉不悅,管事擔憂地問:「兔兒那丫頭是不是得罪少您了?」
「兔兒?」他眉心一擰。兔兒?這是什麼怪名字?
「是的,她叫范兔兒。」管事不安地回答,「要是她得罪了勵少爺,還請您大人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兔兒一個人要養六個小鬼,很辛苦的……」
「六個小鬼?」他聞言一震。
那野丫頭已經是六個孩子的母親?老天爺,是哪個男人造了這種孽?
管事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不是兔兒生的,那六個小鬼是她養父撿來的孤兒。」
「她的養父?」
「是的,兔兒也是個孤兒。」管事續道:「她還在襁褓中時,雙親死在劫財索命的惡匪手下,要不是范老救了她,恐怕她也被山犬給叨走了。」
乍聞她的身世如此坎坷可憐,勵守峰心頭一憾。
「范老過世後,兔兒一個人要養活一家子實在不易,我因為同情她,才冒險讓她到澡堂來工作……」
「她在這裡的工作……很單純?」他遲疑了下才問。
管事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澄清,「勵少爺千萬別誤會,兔兒不做那種事的。她可是個清清白白的閨女,就算香柳樓的龜爺曾遊說她去當姑娘,她也不曾動過心。」
聽完管事的話,勵守峰更加的懊悔了。他誤解了她,差辱了她,也傷害了她。
「她在哪裡?」
「兔兒不來了。」管事回答。
聞言,他微怔。不來了?是因為他嗎?
「勵少爺找她有事?」管事好奇的看著他。
他心浮氣躁,心情全寫在臉上。沉默了下,他問:「她家在哪?」
「咦?」管事微愕,「兔兒她住——」
「算了。」沒等管事將話說完,勵守峰便打斷了他。
他這是在幹麼?知道她家住哪,他又想做什麼?向她道歉?
就算向她道歉又如何?他只不過是個過客,何必纏上這麼一個牽掛?
罷了,她不是說了「永不再見」,她都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了,他又何須多此一舉?
「沒事了,你忙去吧!」他說。
管事吶吶的點了點頭,「是。」
第3章()
十餘日過去,臨冬城下起了凜冬前的第一場雪。
雖然只在晚上一下了數個時辰,路上已積雪三寸厚。
勵守峰要採買的毛皮、藥材、玉石已全數封箱運進倉庫,只要再備齊路途所需用品,這兩三天內就可以啟程返回天城。
這臨冬城,他不知來了幾回,又離了幾回,來來去去已是常態,理應不會有任何的牽掛或不捨。但不知怎的,這回說要走,他心裡竟悄悄生了離情。
「唉!」不自覺地,他沉聲一歎。
「真是罕見。」李飛不知何時已站在他房門前,充滿興味的看著他。
白了助手一記,勵守峰逕自給自己倒了杯茶。
「少爺近日心事重重,到底是怎麼回事?」李飛走了進來,好奇的盯著他。
「哪裡心事重重?我不知多快活。」
李飛一笑,「該不是擔心一回到天城,老夫人又要逼你成親?」
勵守峰微頓。這件事,李飛不提,他還真忘了。
只不過,他現下心煩的不是那件事,而是一個合該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北方野丫頭。
「對了,今晚大夥兒說好要一起上香柳樓喝酒,少爺也一起來吧?」
「那種地方,我沒興趣。」
「少爺又不是僧人,哪會沒興趣?」李飛拉他一把,「走吧,別在這兒生悶氣了。」
臨冬城名醫葉一心的大宅前,兔兒長跪在地,不停的打著哆嗦。
葉家大門深鎖,任她聲聲喚、聲聲喊,也不見有人前來應門。但她不死心、不放棄,還是頂著寒風以及地面逼人的寒氣,堅持的跪拜在此。
她不能走,不能放棄那渺茫的希望,因為多康正等著她帶葉大夫回去救命。
才下了凜冬前的第一場雪,她最害怕的事情便發生了。
體弱多病的多康,在下雪的夜裡發高燒,還咳出血來。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也因為同樣的症狀而差點送了命。而在當時,救了他一條小命的就是葉大夫。
「葉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們家多康,求求您。」她繼續緊閉的兩扇大門喊著。「葉大夫,拜託您,我們家多康高煩不退又咳血,只有您能救他了。」
門裡,依舊沒有動靜。
她又冷、又累、又餓,但她不能倒下。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多康就這麼離開他們。
這時,坐著轎子的葉夫人從外頭回家。
見狀,兔兒硬撐起凍僵了的兩條腿,起身奔向轎子。
雙膝一軟,便跪倒在葉夫人的轎前哀求,「葉夫人,救命呀,請您救救我們家多康吧。」
跟在轎旁的丫鬟趨前,為難地道:「兔兒,你……你快走吧。」
「不行。」兔兒以凍得紅通通的雙手,死命的抓住轎子,「多康他現在真的很危險,再不救他,他就……」
「你夠了沒?」轎裡傳來不耐的冷漠聲音。
須臾,一身保暖的華服,頭上綴著各式飾物的葉夫人掀開了轎簾,用著無情冷淡的眼神睇著她。
「去年我丈夫用了最好的藥材救了你家那個小乞丐一命,你到現在還沒還出錢來呢。」
「葉夫人,我會還的,求求您!」兔兒哭求著她,「我一定會還的,拜託您,我給您磕頭。」對著地上猛磕頭,只幾下,她滿頭滿臉都沾上了冰冷的雪。
看見這一幕,兩名轎夫跟丫鬟都為之動容,心疼不已。
但勢利又愛財如命的葉夫人根本不為所動,「夠了,看了真是心煩。」
「葉夫人,我范兔兒今生來生都給您做牛做馬,求您高抬貴手救多康一命。」兔兒的眼淚才滑落,便在臉頰上結成了霜。
「誰要你做牛做馬,要看病,錢拿來再說吧!」葉夫人說完氣不耐又嚴厲的命令駐足不前的轎夫,「走吧,停在這兒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