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頁 文 / 湛露
「倒也未必。」
這句話讓她陡然睜大眼,直勾勾地瞪著他,「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宋孟德笑了笑,「這不過是微臣的猜測。以前他和鷹翼一起出征的時候,總是一個左先鋒,一個右先鋒。這一回雖然鷹翼沒有安排左右先鋒,但是他的行軍速度和布軍格局,更像是影子將軍無名的風格。」
她雙眼亮起,嘴唇微顫,「那,你們能找得到他嗎?」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激動,有些訝異,「陛下要找他?可是——」
九歌抬起手,制止他後面的話,起身走到他面前低聲說﹕「宋將軍,後面該是你去迎敵了吧?」
「是,微臣要在瘍陽關狙擊敵軍。」
「務必替朕去打探關於這個影子將軍的消息,看他是否在大氏國軍隊之中。」
宋孟德畢竟年紀有了,就算有再多的懷疑困惑也能不動聲色。
於是他躬身道﹕「是,微臣遵命。」
這是九歌這段時間裡第一次看到曙光。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地抓住這線希望,哪怕只是海市厘樓的幻夢,她也絕對不能再錯過了!
鸞鏡的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扁,已經是他記憶中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而九歌,就是這團模糊的影子中唯一清晰的影像。
他還記得九歌的笑,九歌的怒,九歌的淚,九歌的怨。
九歌的一切,都是前塵往事化成的刀鐫刻在他心頭的痕跡,他不曾去擦,不是因為擦不掉,而是只要碰觸就會痛得不能自己,所以寧可讓它殘留原地,痛到麻木。
鷹翼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無名,你覺得怎麼樣?如果我們走東邊,越過峽泰關,走詭水,然後到達鳳朝皇城的話……」
「不行。」鸞鏡斷然否決他的想法,「峽泰關因為去年被你的部隊騷擾嚴重,今年特別加強兵力,你要從那裡走,必然是場硬仗。」
「真的?」他狐疑地說﹕「可是我派采子去探查,沒有這方面的回報啊。」
鸞鏡淡淡地說﹕「增加兵力的命令是我親自在兵宮簽署的,不會有錯,除非九歌後來改了。」
鷹翼忖度,「那女人不懂軍事,應該不會亂改你的意見。那好,不走峽泰關,你說怎麼走?」
「走西邊。」雖然看不到,但他眼前彷彿就擺著那幅巨大的戰圖。「穿鄧城,過冬山,從泅水過河,就能到達皇城的腹地了。」
「可這條路線會嚴重耽誤時間的。」鷹翼皺緊眉頭。
「去日減少了你硬碰硬的機會,這一路都沒有重兵把守,原本是吳遷駐守鄧城,宋孟德看守冬山後面的瘍陽關,你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這兩處應只是副將留守,不足以與你抗衡。」
鷹翼盯著地圖看了許久,又看著面無表情的鸞鏡,忽然問道﹕「無名,你心中現在還惦記著那女人吧?我希望你這樣的安排不是故意為她爭取時間。」
他聞言只是淡淡一笑,「對於一個恨不得我死的人,我若是幫她,就是傻子。」
再想了想,鷹翼終於下定決心,「好!明日大軍開拔,去鄧城。」
鸞鏡表面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心中卻微微鬆了口氣。這樣……九歌那邊至少可以多出三天的時間調軍迎敵。
全心去幫一個想讓他死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愚蠢至極。
九歌得知大氏軍隊改道西邊進軍的消息時,真是又驚又喜。
峽泰關兵力防守薄弱,從來都是大氏國進犯的重點,雖然去年年底鸞鏡曾經幫她制定要在那裡增兵的計劃,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耽擱下來,東邊戰線就一直是她心中糾結之地,沒想到鷹翼會捨易就難,這不僅為鳳朝爭取的時間,也讓鳳朝在接下來的反擊之戰中取得主動權。
而大氏這個決定,在兵宮內也被眾臣熱議著。
「不是說鷹翼是個精明的人,怎麼會走這一步棋?」
「大概是被之前的一路得勝沖昏了頭吧?」
「還是他們另有打算?得通知宋、吳將軍,千萬不要輕敵。」
「翼隨行該有些參謀和軍師吧?他們也贊成他這麼走?」
九歌聽著,忽然心眼一亮。參謀?軍師?
如果,如果……在鷹翼那邊有一個鳳朝的奸細,那麼他會對鷹翼提出怎樣的建議?放棄東線,走西線?!
不可能吧,這應該只是她美好的想像,畢竟有誰可以對鷹翼有著如此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她緊緊盯著眼前的戰圖,不斷地在心中提醒自己﹕九歌啊九歌,你在期盼什麼?不要騙自己了,你明明知道鸞鏡不可能在那裡,他喝了毒酒,早就不在這個人世。即使他還活著,即使他就在敵軍陣營中,也一定會為那杯毒酒恨她,就算不恨,也不可能冒著巨大的危險幫助鳳朝。
她和他,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無論是生,還是死。
但,無論她怎麼告訴自己不可能,仍是剪不掉心中那線希望,甚至,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湧現,越來越按捺不住……
第3章
鷹翼沒想到部隊剛走到鄧城就遭到了激烈抵抗。
城牆上的守軍就像早就等在那裡似的,準備大量的石塊和火箭,使得大氏國的軍隊損失慘重。
這結果讓他非常震怒。「鄧城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的守將吳遷不是被降職為一個小小的千總了嗎?」他對著手下大吼道﹕「難道連個鳳朝的小小氨將,你們都打不過?」
一員將領小聲回復,「太子殿下,這事有些古怪,現在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還是吳遷的作風,只怕背後主持大局的依然是吳遷本人。」
鷹翼鎖眉深思,目光瞥了眼坐在不遠處一語不發的鸞鏡,於是揚聲道﹕「無名,這路線是你力推的,現在你怎麼說?」
「看來情報有誤,吳遷的確有可能還是鄧城的守將。」他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是吳遷並非銳不可當,這個人其實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在朝中他向來不服人,只敬重一位老將。」
「誰?」
「宋孟德。」
鷹翼盯著他問﹕「你的意思是……讓我先抓住宋孟德?」
「要抓住他,就要從鄧城外繞路,翻過冬山,去瘍陽關。如果吳遷被釋放回來,那宋孟德也有可能在瘍陽關主持大局。」
別的將領聞言提出反對,「這可不行,萬一我們繞道去瘍陽關,吳遷和宋孟德聯合起來把我們圍正當中,我們豈不就成了人家的甕中之鱉?」
鷹翼也有此擔心,所以並未立刻表態。
鸞鏡則說道﹕「我們未必要派全部兵力去攻打瘍陽關,對瘍陽陽關只能智取,不能力敵。我們可以留一部分兵力繼續和吳遷對決,然後暗中另派部隊偷襲瘍陽關。」
「派誰去?」鷹翼問。
他笑了笑,「我。」
「你?」所有人都盯著他。他現在今非昔比,一個瞎子,在戰場上能有多大作為?
鸞鏡額首,「我和宋孟德是老對手了,他會出什麼招數我最清楚不過。我知道殿下擔心什麼,無非是擔心我的眼睛,但眼盲未必心盲,除了我,殿下可還有其他人選能將我取而代之?」
鷹翼沉吟了很久,這才點頭。「好,你帶一萬人馬走,若是不行,立刻退回來。」
「殿下放心。」他微笑回應。
宋孟德得到戰報,知道吳遷已成功阻擋鷹翼第一輪進玫,非常開心。先前他和吳遷雖都被降職罰奉,但是大軍當前,女皇也秘密恢復了他們原來的職務,重新率領各自的部隊抗敵。
按照計劃,他應該繞到大氏國大軍之後去包抄其後路,不過今兒個一大清早,他安排在山崗上的哨站傳來消息,說有一支部隊悄悄來到瘍陽關的側面,他大吃一驚,立即召集將領,準備迎敵。
就在他們正於將軍府中商量對策時,忽然外面守兵來報,「將軍,有一位自稱是大氏國首將的人要見您。」
「誰?」眾人聞言都非常驚詫。
「他說將軍見到他就認得了。」
宋孟德哼了聲,「故弄玄虛,讓他進來。」
來人並未身著鎧甲,一身深藍色的長衫佐以過於清瘦的身材,讓他看起來不像個將軍,反倒像個讀書人。
當他一步一步被引領著來到大堂上的時候,宋孟德驚異地脫口而出,「是你?」
這人曾在鳳朝皇城郊外的軍營裡,談笑之間將他和吳遷拿下,送到朝堂之上問罪。
他萬萬沒想到,時隔數月,再見面時,他們雖然依舊是敵對雙方,卻已經換了身份和立場。
「鏡王爺。」宋孟德咬著牙根冷笑,「您不是我鳳朝的股肱之臣嗎?怎麼成了大氏國的首將了?」
鸞鏡不理這挪愉,拱了拱手,淡淡道﹕「宋將軍別來無恙。聽說將軍官復原職,再蒙眷寵,可喜可賀。」
「這要拜您所賜啊。」他導入正題,「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兩軍對壘,傷的是百姓和兵士的性命,而將領們都渴望名垂青史。鷹翼殿下對這一戰志在必得,幾萬大軍來勢洶洶,不達目的絕不撤軍,這一點,我想將軍應該看得很明白。將軍若是心懷仁義,希望鳳朝能盡快太平度日,我想和將軍合作,以平息這場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