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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文 / 湛露

    九歌立刻下旨,「叫太醫院最好的大夫,帶上最好的解毒藥,和朕一起去東城門,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追上鸞鏡王爺。」

    她要追上他,找到他!她怎能讓鸞鏡就這樣淒然而悲涼地離開自己的生命中?她雖然在痛極時說過絕望、傷人的話,但是她從沒有要咒他死啊!

    不能死!不要死!

    上了馬,她狂抽馬臀,以前所未有過的速度奔向東城門,一路上是否踢翻了菜攤,絨是撞到路人,她全然顧不上,只是努力地向前追趕。

    來到東城門時,她勒住焙繩,急問守衛,「有沒有人看到鸞鏡王爺?」

    「鏡王爺?他剛剛出了城門不久。」守衛誠惶誠恐地對她行禮,可她又在頃刻間風馳電掣地往前直奔。

    也不知道奔馳了多久,直到她座下駿馬累得筋痕力竭,不得不停下來大喘粗氣,她再怎麼用力抽擊馬臀,也趕不動這匹畜生。

    她再一次知道什麼叫絕望。放眼四周,是無垠的荒原,茫茫天地之中,哪裡有鸞鏡的身影呢?他是活著,還是已經……

    她不敢想,流著淚,挫敗地在呼嘯的冷風中放聲狂喊,「鏡!你回來!你回來。」

    風聲嗚咽,每一聲都像是陪她哭泣。

    她,已經沒有機會再見到鸞鏡了嗎?

    再也沒有機會了……

    最可悲的是,她甚至不知道,這是生離,還是死別……

    辮迷中的鸞鏡突然像是被什麼刺激了一下,全身一震,倏然張開眼睛,但是,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醒了嗎?」耳畔響起鷹翼的聲音。

    「鷹翼?」他困惑地問﹕「我現在在哪兒?天怎麼這麼黑?」

    鷹翼聞言卻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們快要進入大氏國的國境了。」

    他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我沒有死嗎?」

    記憶的最後畫面,他喝了那壺離別酒,酒液在身體內肆意翻滾、燒灼,讓他支持不住地跌下馬背,他甚至看到從自己口中流出的鮮血,浸染了身邊的土地。

    他以為這一次他真的會死,結果,終究是醒了過來,為什麼上天對他這樣冷酷?難道他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嗎?

    鷹翼大笑道﹕「別說傻話,我怎麼能讓你死在該死的鳳朝人手裡?」

    鸞鏡側耳傾聽,「你的笑聲聽來真是古怪,還有,為什麼天色會這麼黑?黑得我什麼也看不到。」

    依舊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鷹翼逞自笑著又說﹕「父皇那邊應該已經得到我派人送回去的消息,說不定父皇會親自來接你——」倏然,話音略硬,視線凝固在他的身上。

    鸞鏡緩緩伸出一隻手,停在自己眼前,然後翻轉了一下,接看,他的動作僵住,臉上的震驚很快被慘笑取代。

    「我看不到了,是嗎?」他幽然問道。「那毒藥很霸道,你救了我的命,卻救不了我的眼。」

    鷹翼硬咽的說﹕「我帶你回大氏之後,一定能把你的眼睛醫好,放心吧。」

    但鸞鏡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反正我什麼也毋需看了。」

    與九歌訣別,連心都死了,看不到九歌,他的生命再無意義,此後就是春花勝,夏荷開,秋葉紅,冬雪白,四季輪轉,世間的一切,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看不到,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懲罰他用卑鄙的手段欺騙了他的摯愛,為了讓她登上頂峰,犧牲了無數人。

    不死,但生不如死。

    有命,卻無光明。

    這便是他今後的人生。

    第2章

    九歌剛下了朝,路過荷花池的時候,聽到水榭對面傳來一陣女子歌聲。

    敗久以來,宮內都沒有歌聲了。所有人都看出她的心情不好,所以連樂坊都不敢大聲排練任何曲藝,今天,是怎麼了?

    她遂走過去一探究竟,看到一排十幾歲的女孩子正在教習的指引下,認真地練著新曲。她們的歌聲清婉悠揚,沁人心脾,只是九歌聽到這樣美妙的歌聲,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她皺著眉,問﹕「最近宮中又沒有慶典,你們在為什麼演練?」

    因為她是獨自前來,無人事先通報,眾人看到她時都嚇了一跳,紛紛跪倒,教習趕緊跑過來稟報,「陛下,我等奉太后之命,為陛下的生辰演練新曲。」

    她的生辰?九歌這才恍然想起。對啊,她馬上要十九歲了。

    往年這個時候,滿朝進獻的賀禮會堆滿她的公主府,而今年……冷冷清清的皇宮讓她連這個日子都忘記了。

    她擺擺手,「停了吧,朕今年不想過壽。」

    教習為難地說﹕「可是,這是太后親自吩咐,說是怕陛下覺得冷清……」

    九歌沉下臉,「我喜歡清靜,討厭熱鬧。」她轉身欲走,忽然又像想起什麼,於是回頭問道﹕「剛才你們唱的是鳳朝的歌嗎?為什麼朕聽著覺得不像?」

    教習躬身回復,「這是新排練的曲子,加了一些鄰國民歌的曲調。」

    「鄰國?」她沉吟一瞬,「是……大氏國嗎?」

    「是的,女皇好耳力。青嵐是大氏國人,這曲子就是她家鄉的歌。」教習指了指一旁一個穿素色衣裙的女子。

    九歌看向她,「你叫青嵐?你會唱很多大氏國的歌?」

    「是,陛下。」

    那女子走出來要跪倒行禮,九歌擺擺手,「不用跪了,有首歌……你會唱嗎?」

    「陛下請問。」

    她的黑眸空渺,像是望著不知名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歌的名字,只記得那歌詞﹕我日日夜夜等候在崖頂,山花開了又謝,明月碎了又圓……究竟我心上的人兒,何時才能把家還?」

    青嵐笑道﹕「這是我們大氏國的情歌,陛下怎麼會知道?」

    接著,她小聲的唱了起來。

    她嗓音很甜美,唱起這首歌來輕靈婉轉,自有一份少女的甜蜜和羞澀。唱完之後,她的臉有幾分紅了,說道﹕「在大氏國,如果你心中有了一個心愛的人,就唱這首歌給他聽。若是他聽了,心裡也喜歡你,就會再送你一個吊墜做定情物。這樣,就算是定親了。」

    這樣嬌柔的輕述,卻讓九歌如遭五雷轟頂。

    原來,鸞鏡給她唱這首歌的背後,還有這樣的一層含意。

    原來,他送給她的吊墜,並不僅僅是一件生日賀禮。

    定情,該是彼此相送,但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付出,而她,只有接受,最終回報給他的……竟是那樣絕情的一刀兩斷。

    倏然間,淚水濕潤了眼眶,讓本來笑著講述的青嵐驚得立刻噤了聲。

    九歌仰起頭,不讓淚水墜下,她強迫自己壓平了聲音說﹕「你唱得很好,不過朕今年是絕對不過生日的,還是停了演練吧。」

    青嵐和教習面面相覷。教習只好道﹕「是,陛下。」

    她又發了一會呆,突然又問﹕「大氏國到底是個怎樣的國家?」對於她來說,大氏國只是一個永遠都在威脅鳳朝安全、有著狼子野心的鄰國。

    想了想後,青嵐回道﹕「陛下,奴婢不敢說大氏國有多好,論富庶、風上的美麗,大氏國遠遠比不上鳳朝,只是,大氏國的百姓大都心地單純,對周圍的人總是全心全意地付出。這大概是大氏國最大的優點吧。」

    九歌勾了勾唇角,像是在笑,「是嗎?這麼說來,大氏國還挺讓人嚮往的。那麼你又為什麼會來鳳朝?」

    青嵐的臉更紅了,低下頭,懾懦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回答。

    倒是教習笑著替她解釋,「這丫頭是個癡情人,她喜歡上咱們鳳朝的一個兵士,所以就跟到鳳朝來了。」

    九歌訝異地看著她,「你在大氏還有親人嗎?」

    青嵐點點頭。

    她又問﹕「那你就這樣把他們丟下了?」

    抬起頭,青嵐理直氣壯的說﹕「在大氏國,為了追隨自己所愛的人,無論到天涯海角,也不會被人嘲笑。」

    九歌再度被震動。為了追隨自己所愛的人,無論到天涯海角,也不會被嘲笑。

    她苦笑地喃喃道﹕「我,真的很羨慕你,有這樣的勇氣,也有這樣的……機會可以把握。」

    而她,雖然也有這樣的勇氣,卻已找不到那個要追隨的人了。

    山花開了又謝,明月碎了又圓,究竟我心上的人兒,何時才能把家還?

    這個家,是她的家,還是他的家?他們兩個人可曾有過一個共同的家?這一生,他們還能共同擁有一個家嗎?

    「鳳朝的三軍元帥是那個駿武王爺。這個人你應該很熟。」

    鷹翼跌著腿坐在一張巨大戰圖前,手中握著一根長竹竿,指著戰圖上的某一處。

    他已被封為太子,他在正式受封的那一天回報給父皇的是一份戰策——一份重新進攻鳳朝,以搶奪鳳朝一半疆土為目的的戰策。

    而大氏國國主也允諾,讓他帶兵出征,而鸞鏡雖然眼盲,卻無法置身事外,他這大氏國過去的影子將軍,如今成了鷹翼的頭號軍師。

    「這老傢伙當年也是鳳朝的一頭猛虎,不過現在年紀大了,排兵佈陣總是畏首畏尾的,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咱們不用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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