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綠光
「你站得起來嗎?」墨澈垂睫問著。
侯雅君扁緊嘴,搖了搖頭。
其實她站得起來,可是她不想錯過可以接近他的機會。
墨澈歎了口氣,低下身,伸出手,但卻不是握她的手,而是要她抓著他的肘,好讓他可以使力將她撐起。
這大好的機會豈能放過?
侯雅君一手抓著肘,一手握住他的手,整個人往他身上貼去。
馨雅香氣伴隨柔軟軀體壓在他手上,墨澈想要避嫌,但瞧她站得極為艱辛,只能閉眼等著她站妥。
「姑娘,手下侍衛有所造次,還請海涵,天快黑了,回去吧。」他連她為何會倒在街角都不想過問,不欲和她有太多接觸。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你收留我好不好?」這個要求非常厚顏無恥,可只要可以改變歷史,再難為情的話,她也會說出口。
「你……」墨澈攢緊眉,暗惱自己真的做錯了。
他應該放任她凍死在街角,而不是好心地將她帶回。
「墨澈,留下她吧。反正你當初救她時,就打算帶她回府不是嗎?」尉遲御勾笑勸說著。「如果她真的無處可去,你又趕她走,那當初何必救她?」
侯雅君作夢也沒想到尉遲御竟會幫她說話……這般溫文儒雅,真的很難把他和除夕夜發狂的那個禹親王聯想在一起。
墨澈閉了閉眼,無奈道:「一晚,你明天就必須離開。」
聞言,侯雅君喜出望外地勾唇笑著。
誰理你呀?只要讓我踏進府裡,誰也別想趕我走!她暗自發誓。
侯雅君的雄心壯志,在進入都督府的頭一晚,就被削減了一角。
府裡的丫鬟,每個都把他當做空氣,沒有人要跟她說話,很明顯地排擠著她。她想,恐怕是有人造謠,抑或者有人瞧見她老是纏著墨澈,她們因此認為她根本就居心叵測,不屑理她。
但無所謂,反正她又不是來交朋友的,重要的是,她必須把所知道的事告訴墨澈才行。
所以,沒有準備她的房間……也沒關係。
她不斷地摩挲雙臂,很想找間房躲進去,但又怕進到不該進去的地方。
走著走著,侯雅君繞到主屋,遠遠的瞧著一間房,突然發現那間房極像是他的房間,瞧四周無人,她放膽地朝那裡走去。
打從進入都督府後,他就把她丟給其他人發落,她再也沒見到他。
現在就算見不到他的面,能待在他門外,確定他安好,也教她感動得不知道如何感謝老天爺。
「誰在外頭?」在她踏上房外長廊時,房裡突然響起他冷漠的沉嗓。
她心頭抽痛著,明知這時的他並不識得她,她不該為了這種事傷心,可他的口氣真的好冷漠……
倏地,門板打開,露出他寒厲的眉眼。
她怔住,好半晌才擠出虛弱的笑。「嗨!」噢,他的眼神好傷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風景啊,今天的天氣很好呢。」
「下雪了。」
「……有月亮啊。」她不死心地指著天空,豈料竟是黑壓壓一片。
「被雲遮住了。」
她頹喪地垂下小臉,酸楚爬上鼻頭,淚水忍不住又湧了出來。
差別太大了……原來在愛與不愛之間,他的差別對待,竟會大到這種地步。雖然他對姑娘家極好,但其實是帶著客套和疏離的,跟只專注她一人時,截然不同。
墨澈雙手環胸,完全想不起在哪見過她,但她看他的目光,彷彿是看著至愛的人……難道是他長得像她的情人?忖著,又覺得不對,因為她喊的是他的名字。
他應該問清原由,但時間已晚,孤男寡女不該獨處。
「回去吧。」他道。
「回去哪?」她抬眼,笑得苦澀。
沒來由的,他心頭一顫。
她是個美人胚子,巴掌臉上嵌著秀雅五官,艷而不俗,媚而不妖,尤其是當她忍淚勾笑時,楚楚可憐的神情抽動著他的心。
「慕總管沒為你備房?」
侯雅君張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要是照實說出,他會不會罰那些人?事實上,她連晚飯都沒吃呢。
可是餓一餐,折磨不了她,見不到他,才是煎熬。
「有啊。」她抿唇笑著。
「那就回房休息。」
「喔。」她點點頭,卻不知道自己能在哪裡休息。
就在這當頭,她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咕嚕作響,羞得她趕緊按緊肚皮。
墨澈微揚地眉,繞過她,走到長廊轉角處喊道:「來人!」
不一會,有人從前頭奔來,單膝跪在他面前。「大人有何差遣?」
「準備一份夜宵到花廳。」
「是。」
墨澈回頭看著她。「過來。」
「喔……」她羞得絞衣角,如老牛拖步般地走。
好丟臉,真的好丟臉……
侯雅君跟著他的腳步來到花廳,瞧他往主位一坐,她不知道該站還是坐,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
「坐那頭。」他指向離自己最遠的位置。
「喔……」她拉長尾音,走到那位子坐下。
「你從哪來的?是京城人氏嗎?」
做為軍政重地,都督府實在不適合留宿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就算是個文弱女子都不應該。
「我……」要她怎麼解釋呢?「我不是京城人氏,而且舉目無親,你可以收留我嗎?」
如果可以,她想趕緊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好讓他有所防範,可她太清楚他的性子,對人如此防備,她要是現在告訴他,說不定他會在一氣之下把她給趕出去。
思及此,她突然一頓,忖著自己現在的到來,該不會就是墨澈記憶中的第一次相遇吧?
那豈不是代表著,歷史的齒輪是從這一刻開始,她到來,吐露一切,但他卻不信,所以她為了救他而被火藥炸死,而他最終最是被打入牢獄,開始了他和皇上尉遲肅的計劃?
可是如果她在這裡死了,一年後又要怎麼成為鐵凝香和他相遇?
「你在想什麼?」瞧她攢眉想得驚懼,他忍不住低問。
「我……」她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她現在離開他,是不是就會和他說的「過去」截然不同?
可是,她要是離開他,也沒有辦法讓他擺脫宮變的牽連……她不知道墨澈提起的過去,是什麼樣的情形,但現在的她,掌握了所有先機,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從這一刻創造出,和墨澈記憶中的「過去」,完全不同的結局?
可以的吧,就像星爺的電影,拿著月光寶盒回到過去,他還是可以改變既定的命運!
她必須這麼想,因為機會只有一次,她必須拿命賭。
「怎麼?」
「沒、沒事。」侯雅君勾笑地說:「我很擅長裁製衣服,你要是留下我,我可以——」
「不用。」他冷聲打斷她。
她不死心又道:「我裁製的衣袍可是和外頭的不一樣,我……」
「府裡有專門的丫鬟裁製衣袍。」
「那我可以幫忙,現在這麼冷,要加制冬衣,丫鬟們一定忙不過來。」
墨澈瞇眼打量著她,這時下人端來夜宵,他懶聲道:「吃吧。」
「這是給我的?」她受寵若驚地看著那幾樣菜色和溫熱的清粥,感動得都快掉淚。
瞧吧,他不過是行事給人淡漠的感覺,實際上,他很有人情味的。
「吃吧。」他垂下長睫,不想瞧見她的笑靨。
沒來由的,她的淚、她的笑,異常地牽動著他,他清楚這一點,所以故意漠視她。
「嗯。」侯雅君笑得甜柔,拿起粥配著菜下口,吃得眉開眼笑。「好好吃喔,謝謝你。」
他覷她一眼,那甜柔笑臉像抹春風,拂進他的心裡。
她那模樣,看起來也不像是細作,如果她真的無家可歸,留她下來倒也不是不可。
畢竟,她有顆良善的心。
她沒用晚膳,可見慕總管根本沒好好地發落她的事,而她在外頭走動,說不準是她連可以休息的房都沒有,結果她沒坦言下人的不是,反倒是為了維護他們而撒謊,衝著這一點,他應該可以相信她。
「你叫什麼名字?」忖著,他竟脫口問道。
侯雅君笑睇著他。「鐵……雅君,侯雅君。」她當鐵凝香太久了,一時還會說錯自己的名字。
「你真懂得裁縫?」
她用力點頭。
在成衣坊成立的那段時日,她在雙菱的訓練下,已經知道如何打版縫製。
「你是真的無處可去?」再問。
「是真的,這時候你要是把我趕出去,我肯定凍死在街頭。」她擱下碗筷,說得好不可憐。
墨澈歎了口氣。「今年適逢百年大雪,冬至已近,接著就快過年了,既然你懂縫製,那就留下吧。」
「百年大雪……冬至已近?」
「再十幾天就要冬至……你連日子都忘了?」他突然想起,她曾經問過他現在是哪一年。
「墨澈,你爹是不是在兩年前去世,然後你娘也在一年後跟著去了?」她問著,渾身不住發顫。
明明剛吃了熱粥,可她背脊卻竄起惡寒。
「你為什麼這麼清楚我的事?」他戒備地瞇起眼。
「完了……」她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