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綠光
「你在燒蠟燭?」她驚詫地看著主子把蠟燭全部丟進小盆裡,點了把火,把蠟燭給熔了。
「待會你就知道。」鐵凝香笑得賊兮兮的,握著毛筆沾上熔化的蠟,感覺自己好像第一次上實習課一樣興奮。
「大夫人是想要在上頭作畫?」喜芽走到她身旁。
「是呀,可惜我的畫功很差……」歎氣。
「不如這樣吧,你把想畫的圖案告訴我,我來畫。」
「你會作畫?」鐵凝香雙眼一亮。
「嗯,但不算頂尖,而且我只擅長花草。」
「這就夠了,不過你懂陰陽畫法嗎?」
「……大夫人懂得真多。」喜芽微詫地看著她。她聽織造廠的師傅說,大夫人是從南方小村莊嫁到京城來的,但她那氣韻神態,怎麼看都不像個鄉野村姑。「我略懂一點。」
「那好,你先畫出輪廓,我再告訴你那邊要加線條。」鐵凝香把毛筆交給她。
「是。」喜芽接過毛筆,沾了蠟,輕輕在素布上畫下一筆。「可是大夫人,在布上以蠟作畫,到底有什麼作用?」
「我要染布。」
喜芽愣了下。「這麼一來,這蠟覆蓋之處,不就染不過去,變成花樣?」
鐵凝香驚詫地看著她。「你真厲害,竟猜得出來。」看來她是撿到寶了。
喜芽手腳俐落,而且非常聰穎,常常能夠舉一反三,交代她的事,總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完成。
「不,厲害的是大夫人,竟想出如些絕妙的染法。」
「還有呢,染法多的是,看是要扎染還是編染都成。」
鐵凝香話一出口,染坊的夥計看她的眼光逐漸不同。她剛踏進織造廠時,大伙只當這位大夫人是來玩的,看她指揮大伙改絲線、架梭羅,甚至又要人準備染料和蠟燭,像存心整人似的,不過一天下來,她也沒閒著,捲著衣袖和大夥一起忙進忙出,還能說出一番見解,眾人紛紛改觀,對於她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
但她想玩的花想,豈只有這些?
雖然不可能將二十一世紀的流行元素完全copy,但就現況的幾種衣著稍加改變,倒也無不可。
好比,她打算把寬袖改窄,衣擺收短,把長裙改成小寬褲甚至是飛鼠褲都行,如此一來,方便姑娘家做事,依冬天來說,也比較保暖。
而男人的衣著,首重衣飾和細部設計。
她腦袋裡是幻想得很開心,可真要實行,卻有困難。
因為她無法打版,沒有原型就抓不準尺寸,如果要做立體剪裁,她就得有模特兒才行。
不過,除此之外,一一著手進行的成品,倒是教她滿意極了。
翌日,蠟染的成果,比她想像中還要完美。
洗淨染料,再逐一摳除上頭的蠟,色彩的反差,讓喜芽筆下的牡丹或是山景更顯立體。
染布一塊塊披掛在竹竿上,各色布料上的景致隨風飄揚,織造廠裡的織娘夥計全都看傻了眼。
鐵凝香見狀,不由得笑瞇了眼。
「大夫人,讓你到裡頭瞧瞧剛剛再調整過,現已織好的布。」負責織造的大娘輕喚著。
「好。」
她一踏進織坊,就見數種花機正同時進行著。
那些正織就的布,輕屋外微弱的陽光照射,淡淡閃動金光銀芒。
「大夫人,我織布二十多年,平時在市集也會注意別家的布料,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特別的。」王大娘將一匹布交到她手中。「沒想到光是絲線的排列,就可以織出這般細膩的花紋。」
鐵凝香接過手,那匹布質地非常精細,灰藍色調,但仔細一看,可以瞧見銀線織就的吉祥圖騰。
「是你們織得好,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她由衷道。
她的話讓王大娘嚇了一跳。「不不不,大夫人別這麼說,這是咱的本分。」
「不,沒有你們,光我一個人什麼也做不了。」她笑盈盈地說:「年關將近,趁這當頭,大家幸苦點,多做些布匹,到了年終,我再加發一筆獎金給大家。」
「大夫人……」王大娘難以置信極了。
織造廠的夥計織娘,全都是按月領餉,從沒聽過有獎金什麼的,突然聽到年終可以多筆收入,教她心花怒放又不敢表露。
「不過,這匹布先當樣本。」鐵凝香說著,拉著她走到一張桌旁,指著上頭的冊子。「往後每匹布都預留三尺當樣本,裁成一寸見方,貼在冊上,記載清楚名稱。」
「是。」王大娘用心地記下。
「那麼,這匹布,先裁出幾條兩寸寬的布條給我,剩餘的,送去給人裁件冬衣給二夫人。」
「大夫人待二夫人真好。」
鐵凝香聞言,笑而不語。
她待瑞英好嗎?與其說是待她好,倒不如說是在籠絡人心。
「大夫人,布坊吳掌櫃派人來取貨了。」壽兒跑進來稟報。
「好,請夥計過來這邊搬布。」鐵凝香說著,開始點算布匹,眼角餘光瞥見有人走近,她沒抬頭便指著堆放在角落的布匹。「這些都是,總計有七十二匹,布匹上有編號,搬到布坊後,記得要做記錄。
「是。」沉潤的嗓音沒有起伏地應著。
鐵凝香一愣,抬眼望去。「是你?」
「是。」墨澈天性寡言,應了聲,就開始彎腰搬貨,雙臂收緊,一提就有五、六匹布。
目送他健步如飛的背影,鐵凝香是目瞪口呆。
一匹布有三十來斤,織娘總要兩個才搬動一匹,結果他一個人就搬了五、六匹……真不愧是曾經當過將軍的人,就是有一夫當關的威猛。
「唉,墨澈將軍出身將門,又是禹親王的表哥,先皇更曾打算指個公主給他,可誰知道他竟會叛國,如今淪落為三等奴……」王大娘說著,語氣中滿是不解和不捨。
「的確可惜……」鐵凝香淡淡附和。
其實她也覺得很奇怪,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將軍,功績彪炳,如皇族又有親戚關係,在這種情況下,他又為什麼要叛國?她是滿想問王大娘,是不是先皇太昏庸無能,可瑞英告誡過她了,所以她只能忍著不問。
沒一會兒,瞧見墨澈又蹙回,她不禁問:「其他人呢?」
「沒有。」他搬了布又走。
她怔了下,轉頭問:「王大娘,布坊的工人來取貨,通常只派一個人嗎?」
「布坊的人力很充足,每回總會派上兩、三個來,再押著推車回布坊。」
「那為什麼這一次,只有他一個?」
「……吳掌櫃眼睛長在頭頂上,八成是故意要差使他的吧。」
鐵凝香忖著,微瞇起眼,走到門口喊道:「你們幾個進來幫忙。」
正在廣場上忙著洗染缸的夥計跑了進來,她指著角落的布匹吩咐他們。
「幫忙把這些布搬到布坊的推車上,搬最多的人,我給十文錢當獎勵。」
幾個夥計聞言,開始爭先恐後搬運,墨澈再蹙回時,和他們擦身而過,等到踏進織造廠裡,發現已經少了好幾匹布,不由得看向笑盈盈的鐵凝香。
「對了,你等會點完貨,等我一下,我也要去布坊。」
墨澈沒吭聲,直睇著她。
鐵凝香笑瞇眼,覺得對他有點抱歉。
本來以為吳掌櫃會善待他的,沒想到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她……既然如此,她當然得走一趟布坊。
來到布坊,想不到連布匹搬進店舖後方的倉庫都是墨澈獨自在搬。鐵凝香怎麼吞得下這口氣,從店舖找到內院,見人便要人去幫忙,卻沒有半個願意,推說掌櫃的吩咐,不准任何人幫忙,要她別為難他們。
她氣極了,走回倉庫,瞧見墨澈已把布匹都搬好,而吳掌櫃正要走進倉庫裡點貨。
「吳掌櫃。」鐵凝香喚著。
他置若罔聞,朝墨澈低聲說了些話,墨澈猶豫了下,還是往店舖的方向走去。
鐵凝香見狀,微撩裙擺,小跑步進倉庫,就見吳掌櫃拿著冊子點算著貨。
「吳掌櫃,我代替亡夫感謝你這些年為常家勞心勞力。」她漾著笑,姿態擺得很低。
「……大夫人不需要這麼客氣。」
「應該的,這布坊要不是有吳掌櫃在,怎能經營得有聲有色。」她滿嘴甜,客套地捧他幾句,才切入正題。「不過,剛剛我在內院找你時,發現布坊的夥計其實已經足夠,所以我在想,不如讓我把墨澈調到織造廠吧,畢竟距離過年只剩一個月了,織造廠很忙。」
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的吳掌櫃,這才撥了點空看她。「是二爺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
「那就找二爺跟我說。」
鐵凝香聞言,不禁緊握粉拳。
瞧,如果連她都遭受這種不公平的對待,那就更別奢望他會對墨澈有多好。
她人都到了這裡,豈有回頭搬救兵的道理?
正忖著要怎麼說時,倉庫的門突然被關上,光線瞬間隱去大半,嚇得她回頭一看,驚見門邊有顆巴掌大的土球,緩緩地冒出煙來。
怪了,那是什麼?
她剛皺起眉,吳掌櫃便從她身邊走過,直朝門邊而去,還不斷地喊著,「喂,是誰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