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董妮
「這個可能當然也有,不過奶娘,你相信嗎?」沈晶晶苦笑。徐家和劉家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干的兩個家族,恐怕兩家的家長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呢,會同時招惹上這麼厲害的人物,弄得家破人亡?
平心而論,嚴氏並不相信這樁悲劇是徐家和劉家自找的,可是……她不得不逼自己相信,否則就是懷疑自家小姐命帶邪煞,誰親近、誰倒霉。
「我信。小姐,我們對劉家和徐家並未全盤瞭解,誰知他們私底下是個什麼情況?也許他們也跟老爺、夫人一樣,奸詐勢利,仇家滿天下呢!如此,徐家、劉家的覆滅,也就解釋得通了。」
沈晶晶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起身走到嚴氏面前,輕輕抱住她的腰,像小時候一樣,跟這個比親娘還要親的奶娘撒嬌。
「謝謝你,奶娘,謝謝你千方百計為我脫罪……」嚴格來說,我並不認為自己有罪,因為我本就什麼也沒做,至於旁人怎麼想、如何說,那就是他們的事了,我不在乎。至於覆滅徐、劉兩家的幕後主使者……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曉得『他』所圖為何,就算知道了,單憑我一個弱女子,能對搞得了那般龐大的勢力嗎?這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覺得,我不須為這些事感到內疚或不安。事實上,在這一連串的事故中,我也是個受害者,我還需要別人替我討公道呢!
「小姐……」嚴氏失笑。她的心肝寶貝總是這麼與眾不同,教人疼愛。
不知那個徐青是否也有同等胸襟,可以接受這樣的小姐?
他若敢嫌棄小姐,我打爆他腦袋!嚴氏在心裡暗自立誓,小姐為了徐青付出這麼多,徐青膽敢負心,絕不放他干休!
「奶娘,換個方向想,這些事對我其實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什麼好處?」被人說得這麼難聽,嚴氏都快氣壞了,哪裡還想得到其他?
「你想嘛,長久以來,我們最擔心的就是不論對是好是壞、是老是少,只要價錢合理,能為沈家帶來好處,爹娘便會毫不猶豫的將我『賣』掉。可如今我閨譽蕩然無存,也沒人敢拿自己小命開玩笑。再說,爹娘既知在我身上賺不到半點利益,還可能將心思放在我身上嗎?」易言之,從今而後,她自由了。
嚴氏醒來味來,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恰可形容小姐現在的處境。」
「所以我們什麼也不必擔心,只管帶著我們的私房去找徐公子就是了。我想這一去即便是一年半載不回,爹娘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咱們不如就在寒山書院附近租間屋子住下,再看附近有沒有什麼商機,或可做點小生意,幫忙貼補一下徐公子的學費或生活費。」想到又可以跟徐青在一起了,沈晶晶笑得像朵迎風搖曳的桃花,美不勝收。
嚴氏只能在心裡暗歎,難怪人家說女生向外,看看她家小姐就知道,自己被人罵得狗血淋頭,她毫不在乎,一心一意就在徐青身上,徐青也不知是燒了幾輩子高香,今生得此佳人傾心相待。
但願他是個有良心的男人,莫辜負小姐這一片赤誠。
嚴氏默默祈禱,願上天保佑,她家小姐一生平安幸福,快樂到百年——
有人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徐青一直相信這句話,因此由於金錢問題而決定走進丁字型大小時,他心裡也是挺不安。
院長把丁字型大小館形容得跟龍潭虎穴似的,他真的能在那裡安然生存?
如果是些仗勢欺人的同窗,他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若是有喜歡挑釁生事的之人,便請夫子幫忙,將他的座位安排得離那些麻煩傢伙越遠越好。
而遇上喜歡嬉鬧遊戲的人嘛,他相信他能以自己的意志和專心克服過去。
可若是夫子因對丁字型大小偏見,不願傾囊相授呢?
山不來就他,他便去就山。夫子不教,哪怕追到夫子家裡,他也要問個清楚明白。
他努力思量各種可能遇到的問題以及解決方法,卻想不到,當他踏入丁字型大小館時,看到的是夫子在上頭搖頭晃腦地自講自的課,底下的同窗……不能說他們壞,他償不過是沒用心聽講,各做各的事罷了!
尤其當他瞧清他們做的事,不禁和眼。
繪圖、下棋、品茗……居然還有在繡花的,這些人到底將學堂當成什麼地方?
不可思議的是,繪圖者畫的寒鴉戲水,隱隱可見微風吹過、水聲潺潺,此等功力,高他何止百倍?
下棋者擺的也不是普通棋譜,若他沒看錯,那是著名的玲瓏十八局,有名的殘局,至今無人能破,可是……
他揉揉眼,懷疑自己眼花了,見那人抿唇微笑,一子落下,死局竟然活了,玲瓏十八局就這樣被解開了,而下棋者……他看對方年齡絕不超過二十,這事若往棋壇上一宣揚,此人必名動天下。
可徐青卻見那人解開棋局後,隨即又將其抹去,彷彿剛才的事從未發生過。
至於繡花的……這傢伙明明眼帶稚氣,但身量怕不有兩個他那麼高大吧?就是這樣一名外貌忠厚的男子,大手上一根繡花針,上下翻飛如蝶,不多時,一幅踏花歸去馬蹄香的繡品出現在錦緞上,駿馬悠然而行,彷彿正遠遊歸來,令他不覺想起過去,爹爹尚在世時,常攜他,再約三、五好友,踏明山、訪清湖,或吟詩、也唱詞,那等暢快……
他的眼眶瞬間熱了起來。
第6章(2)
不由自主地,他走近那個繡花的少年,問道:「我可以坐這裡嗎?」
少年不好意思地抬起頭,看看四周被他的繡架、絲線、錦緞霸佔得連本書都放不下的几案,古銅色的臉染上一抹可疑的紅。
「那個……等一下……」他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東西,卻撿了錦緞、落了絲線,一個不小心,連繡架都給推倒了,少年的雙眸不自覺地染上一抹躁意。
徐青忍不住想笑。這是個急脾氣的少年,真不知以他的沒耐性,是怎麼練出那一手繁複的繡工?
他彎腰幫少年一起收拾兩張几案上的雜物。
少年愣了一下,給他一個笑容。「莊敬。」
「徐青。」挺簡單的自我介紹,但徐青從中聽出了少年的坦誠和直率。他越來越覺得自己錯了,好聽話人人愛聽,問題是……甜言蜜語對人真有好處嗎?
真正的好朋友、好交情,不需要過多的溢美之辭。
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才是現在他真正想要的。
莊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會繡花,如果有人要打你,我也可以幫你擋,不過我不會打人。你想還手,往左邊看,坐最後頭那兒有個臉上像結了冰的姑娘……瞧見沒有?她叫越秋雨,你要打架,找她,她一個人最少可以幹掉一百個人。」
徐青終於笑出來了。「我沒事幹麼跟人打架?」
「沒事嗎?」莊敬搔搔頭。「難道我看錯了,怎麼感覺你最近一堆麻煩,有些麻煩還可能要人性命……不過不打架也好。另外,你若有金錢上的需求,喏……」他拍拍前桌的少年,對方轉過頭,給了莊敬一記白眼。
「凌端。」少年自我介紹。「我是商人,不是善人,記住,想從我這裡得到好處,得先投資我,你現在給我一兩銀子,一個月後我可以轉手賺上十倍,給你十兩錢,歡迎加入,但不接受打白條。」
這麼厲害?不過徐青相信他,因為他那句「不接受打白條」,這是個對自己非常有自信的少年。
所以徐青掏出僅剩的錢財——十八兩白銀,想了想,問道:「這裡的伙食費怎麼算?」
凌端直接把他手上的十八兩全部拿走,然後指著莊敬道:「這傢伙除了會繡花外,第二擅長的就是烹飪了,你坐在他旁邊,還擔心餓死嗎?只是他喜歡做各種不一樣的東西,有的很好吃,有的嘛……吃之前要求神保佑,那玩意兒吃下去不會拉肚子。」
徐青瞪大了眼看著莊敬,實在無法想像這麼一個霸王般的少年,興趣居然這麼……特別。
「你放心,我做的東西到現在還沒吃死過人,頂多瀉肚子,就當清腸胃嘛!」莊敬嘻笑道。
徐青瞠目結舌半晌,用力拍了拍莊敬的肩膀。「應該是你放心才是。我家以前藏書很多,我喜歡看書,所以讀了不少食經、食志,裡頭的食譜我全記在腦子裡了,我會找時間寫下來給你,你照著做,以後就不怕再讓人吃壞肚子了。」
那話一出,不只莊敬眼睛一亮,連凌端的呼息都粗重起來了。
嚴格說來,莊敬料理的東西,不管能不能吃,最重要的是它都非常好吃,令人無法拒絕。
而麻煩的也是這樣,自己控制不了慾望,吃下去,結果就是跟茅廁結緣,一整天就泡在那裡,啥事也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