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唐絹
杭噩捂著傷眼,又罵又笑。「你這算什麼?」
「快說!」
「用這可怕的力量,殺了自己的親人,然後去保護那些跟你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的人,還假惺惺的不想讓他們知道你的真面目,你這樣又算什麼?杭悅離!」
杭悅離被激得臉色發自。「他們在哪?!」
杭噩邪笑,往後一躍,躍上山壁,從那岩石後抓出兩人。那兩人正是九寶和稻禾!
「九寶!稻禾!」杭悅離大叫,看著九寶正嗚嗚地哭著,而稻禾雖然害怕抓著她的怪物,可仍然努力鎮定的看著他,似乎不想讓他擔心。
「我要讓你知道,我失去所有親人的痛苦!」杭噩吼,便要張開利齒,向九寶咬去。
「不要!」杭悅離想要阻且,可他卻愣住了。
稻禾就在他面前。他要讓稻禾看到他的真面目嗎?可沒有那份力量,他根本保護不了他們……
就在他愣怔的時候,稻禾卻採取了行動——
她伸出自己的手,護住九寶,讓那利齒狠狠的咬住她。
她痛得哭出來,可還是用身體去扭撞九寶,想讓九寶從杭噩的手裡撞脫。杭噩激怒,大手一甩,就把九寶給甩了出去。
「九寶!」杭悅離趕緊奔上前去,準準的接住他。
此時,稻禾發出慘叫。
杭悅離一看,杭噩正扯著她的頭髮,對她罵道:「小妞,很勇敢嘛!為了他,你什麼都肯做嗎?為了他死,你也肯嗎?」
杭悅離看到稻禾的血流得滿手都是,心真的很痛。他疼她、保護她都來不及,怎麼肯讓她受傷?
「杭噩!不要傷害她!我求你!求你!」杭悅離不得不放軟語氣,求道。
「哼!感情真好。」杭噩不屑。「那用你的命,來換她的,要不要?」
稻禾哭叫。「不要!」
「好!你不要傷害她!」杭悅離答應,然後將九寶放下,要他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又對杭噩說:「我不反抗,你放了她。」
然而卻不見杭噩放人,只見他兇猛的衝下崖石,背後的大尾巴一甩,狠狠的把杭悅離打了一頓。杭悅離猛地撞上岩石,還不及叫痛,那大尾巴又像鞭子一樣狠狠甩了過來,用盡力氣,拚命的攻擊他。
「不要!不要!你不要打他!怪物!」稻禾大哭。
杭悅離被打得滿頭是血,被那尾巴捲起脖子、像條死魚般拎起來時,甚至暈眩得連稻禾的臉都看不清。
他痛得顫抖。「你……滿意了?把稻、稻禾,放了……」
「不。」不料杭噩卻說:「剛剛,是報你刺傷我的仇。」
杭悅離睜大眼。
「那年你殺了大家的仇,現在才要報。」
「杭噩!」
「我要這女人,死在你面前!」杭噩呲牙咧嘴。「我要讓你知道,失去家人有多痛苦l」
說完,那怪物的臉一轉,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往稻禾的臉咬去。
稻禾嚇白了臉,兩眼瞪直。
忽然,杭悅離嘶聲吼叫——
杭噩感覺尾巴一痛,停下動作,回頭去看,突地一隻比他的臉更大的手,就往他的頭罩去。那手和他一樣,有銳利如刀的爪,深深的刺進他的皮肉裡。
杭噩又痛又驚,只好甩開稻禾,伸出雙手去抵抗這恐怖的大爪。
倒在地上的稻禾,無暇顧及自己身上的傷痛。
因為她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
她以為杭噩的恐怖模樣,已經夠叫人害怕了。可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本來是杭悅離站著的地方,會變成一個……
和杭噩一模一樣,卻比那怪物更大、更壯、更嚇人的東西。他的蝠翼更大,他的角更長,他的魚甲鱗片更硬,他的尾更有力,杭噩被他抓在手裡,簡直就像個被大人拎起的小孩。而他一出現,四周就刮起了大風,足以把樹林吹倒的大風。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稻禾已經無法判斷了。
杭噩不斷掙扎,那東西像狼一樣咬住他的頸,好像在咬兔子似的輕易,然後蹲伏四肢,往西邊低落的土坳奔去。
接著,稻禾聽到淒慘如亡命的叫聲。天上的雷聲和閃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肆無忌憚的大風。
稻禾捂著耳朵,一邊往樹叢奔去,想要躲起來。她一邊跑,一邊掉著驚懼的眼淚。
她什麼想法都沒有。
她只知道她要趕快逃,趕快躲起來,不要被那個怪物找到。
那個怪物……那個怪物,連杭噩都可以殺掉了,那她怎麼辦?她會不會也被吃掉?
其實她一直都很害怕,就連救九寶的時候都怕得要命,卻還是勇敢地付諸行動。那都是因為有杭悅離在她身邊,她一直以為杭悅離會救她的,所以她才可以勇敢、才可以堅強。
可現在杭悅離不見了!出現了一個比杭噩還要可怕的怪物,稻禾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怕得快要發瘋了!
她找到一處隱密的樹叢,鑽了進去,背對著外頭,蜷曲地窩著。
「是夢、是夢、是夢……沒事的,沒事的……是夢、是夢……快睡……快睡,醒來就沒事……就沒事……」她不斷喃喃自語,不斷說服自己,可手上的痛、內心的驚懼實在過於真實,根本騙不了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風弱了下來。
視線昏昧,讓稻禾以為自己陷入了睡夢中,可她卻還是能聽到清晰的腳步聲與野獸的喘息聲,步步向她逼來。
然後,傳來了翻找樹叢的聲音。
她還無法思考這聲音是為何而來,她躲藏的樹叢已經被一雙大爪給撥開了。
她大驚,轉身一看,看到了一張滿是鱗片與鮮血的臉。即使那臉的輪廓是她多麼熟悉的線條,可她還是放聲尖叫!
「不、不要!不要過來!」她哭叫,硬要往更裡頭的樹叢鑽。
可那怪物的大爪卻攫住她——力道輕柔,那銳利的爪也不曾傷到她。可稻禾還是怕得亂踢亂蹬,想要掙脫這抓攫。那怪物不依,又伸進一隻爪,將稻禾給捉了出來。
怪物似乎想看稻禾的傷,便將她扳正,面對他。
「不要!不要!不要傷害我!求求你!求求你!」稻禾哭得狂亂,哭得都沒有聲音了。
那哭聲讓怪物一震,面露哀愁,他用沙啞乾裂的聲音叫:「稻禾,是我……」
可這耳熟的呼喚聽在稻禾耳裡,卻像野獸在低吼。她哭叫得更劇烈。
那怪物更急。稻禾,是我,不要怕,是我啊……稻禾……」
他想撫摸她,就像以往的日日夜夜一樣,只要他撫摸她,她就會安定下來,像小貓一樣慵懶安心的偎在他懷裡休息。她受了太多驚嚇與傷害,他想好好保護她,好好疼愛她,如此而已……
可他的爪還沒碰到稻禾,以為要被撕裂的她卻嗚咽了一聲,人隨即往後一仰,暈倒在怪物的懷裡。
「稻、稻禾……」
他看著稻禾嚇得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看著她滿是鮮血的手,心痛地觸摸她。
然後,他終於正視自己的手。佈滿鱗片、帶著血的利爪,大到可以整個包覆稻禾的小頭顱……
不要過來!不要傷害我!求求你——
稻禾方纔的求救聲不斷在他耳中迴響。
對,他是怪物。他一直是讓人害怕的怪物。
他為什麼會天真的以為,稻禾不會怕他這副模樣呢?
他緊緊地抱住稻禾,顫抖。
他在她懷裡哭泣。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觸摸她。
他明白……他失去她了……
第9章()
樂豐侯的祖先,其實是一種被古人稱為「天囿」的神,因為擁有掌控天氣的能力,彷彿把天囿於自己的手掌心中,故有此名。傳說其身如蛇,手爪如猛虎,有蝠翼善飛。
然而擁有如此神奇能力的天囿先祖,也因此日益狂妄自大,囂張跋扈,終被少司命帝貶為凡人。但有感於他們出身尊貴、立功繁多,因此仍是封爵、封邑,禮遇他們。
杭悅離從他父親手上接下樂豐侯的封號時,就明白了自己身世的奇異,身為嫡長子的力量,更是凌駕於每個兄弟姐妹之上。也知道為何家族數百年來始終低調,於官場上不爭不鬥,於人情上亦不諂不媚。
因為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用爭。連天都能掌控的他們,就像一隻飛翔於高空的鷹,俗世的一切都是平地上的繁瑣黑點。
可他也曉得,自己擁有可怕的力量,和教人恐懼害怕的外表。
以前,他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個可以為他人帶來幸福的普通人。
但這陣子,他卻忘了。
因為稻禾,因為她全心全意注視他的眼神。從那眼神裡,他知道他是她的天、她的唯一。他更知道,她不害怕他,即使在知道他曾因憤怒痛心,而殺了自己的家人……
但他忽略了。忽略了這不帶害怕的眼神裡,是因為不知情。不知情他用了這份恐怖的力量,殺了全家人。
他天真地以為,可以不讓她知道的,天真地以為,他們可以平平凡凡地終老一輩子。
如今,他才知道那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