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齊晏
他不知道長年隱居在蘭王府中從不見客的王府老夫人,是用什麼方法調教出這四個丫鬟的,明明都不是親姊妹,但是俊美嬌甜的容貌卻相當酷似,不細看根本不容易分辨出來誰是誰,然而雖然她們四個人的容貌神態酷似到讓人難以分辨,但宮元初的視線卻始終只被一個人深深吸引住。
那個面容明淨似水,嬌小如荷瓣,正用可愛的鼻尖試水的少女正是四大丫鬟之首——風竺。
在無數如花似玉、精緻而細膩的容顏中,他就是特別地注意到她,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目光。
「雪笙,你先投吧。」風竺拈起一根繡針給一旁的白衣少女。「記著,針要南北向,針尖向北,針孔向南,才能讓陽光從針孔中射過去。」
「我知道。」
雪笙小心翼翼地在水面上放下繡針,無數的女孩兒們紛紛圍了過去,等著看水底會出現什麼形狀的針影。
曬水曬出來的那層薄膜輕輕托住了繡針,陽光從針孔中射過去,只見一個針影沉臥在水底,狀若浮雲又似花朵。
「得巧了、得巧了!」風竺拍手笑嚷。「雪笙繡藝高明,織女再分點巧給你,你不就天下無敵了嗎?」
雪笙臉色微紅,笑睨風竺一眼。「我倒要瞧瞧一會兒你會投出什麼影兒來,看看是不是能舉世無雙呢。」
「好呀好呀!風竺,輪到你了!」眾女孩兒們笑著起哄。
「好,別急別急,我知道你們都想看我出醜,不過呢,織女姊姊是疼我的,她一定會讓我巧得舉世無雙。」
風竺抿了抿嘴,挑眉一笑,用指甲拈起繡針輕輕放上水面,誰知針影一出現,眾女孩兒們立刻笑彎了腰。
「兩頭粗、中間細,分明是個棒槌!」
「風竺,你的織女姊姊哪裡是疼你呀,她是嫌你笨呢!」
風竺見了,自己也笑個不止。
「織女姊姊真愛開玩笑,她一定是怕我巧過了頭,所以決定把機會留給你們一些。」她頑皮地指著眾女孩兒們。
「風丫頭這張嘴真是愈來愈壞了!」雪笙又氣又好笑地說。
「就是,也就唱歌好聽些,你的織女姊姊給你的不是巧手,而是一張巧嘴呢,巧得還會拐著彎罵別人笨。」花竽取笑道。
「好了好了,別再說我了,接下來換花竽吧!」風竺笑著躲到花竽身後。
「不不不,我不要在你後面,你的運氣不好,看誰的運氣好了我再跟。」花竽旋著身子躲開。
「好吧,那我先來!」
月箏含著笑走出來,一襲鵝黃色的輕紗,身姿裊娜。
「月箏果然是我的好妹妹,織女一定會把巧分給你的,快來!」
風竺甜甜一笑,伸手去拉她。
「好,我會爭氣點的。」月箏極力忍著笑。
繡針輕投,眾女孩兒團團地圍成了一圈,盯著那根繡針,豈料繡針沒有漂浮在水面上,竟直接沉到了水底,惹來一陣哄笑聲。
「哎呀,果真沾上了風竺的壞運氣了!」月箏怔怔地眨眼。
「這下可慘了,織女姊姊連理都不想理了!」
雪笙撫著胸,笑得直喘氣。
「月箏,是你自己手拙,與我無關的喔,可別都怪到我頭上來呀!」
風竺笑著連連搖手,旋身跑開來,杏色紗裙柔柔飄揚,像飄落的杏花隨風翻飛。
宮元初換了個坐姿,看著眾女孩兒們繼續玩乞巧的遊戲,他的眸光依然凝止在那一抹杏色的人影上。
一個小廝悄步走近,來到他身旁低聲道:「宮少爺,我家玄大爺有請。」
他終於把目光從風竺身上移開,淡淡問:「芮玄在何處?」
「大爺邀宮少爺到後林跑馬。」
宮元初聞言,勾唇一笑。
「知道了。」
★★★
時近黃昏,藍天如洗。
兩匹駿馬幾乎並肩飛馳,從山林的高坡上急衝下來,馬上的男子揮著鞭放開喉嚨迎風大叫,不顧死活的狂野勁。
衝下高坡後,地勢轉為平坦,兩匹駿馬這才放慢下來,在林徑間緩步徐行。
「太暢快了,這才是男人該有的玩樂。」凌芮玄大笑道。
「多謝邀請,要不然我待在你家裡可要悶死了。」
宮元初跑馬跑得一身大汗,他抹去額上汗水,率性地扯開領口。
「今天是乞巧節,我家園子裡一定很熱鬧,所有的姑娘都聚在一塊兒玩了,你就不會去湊湊熱鬧解解悶嗎?」凌芮玄好笑地看著宮元初。
宮元初聽得出凌芮玄又在拿他過分俊美的外貌開玩笑,忍不住朝他掃去不耐的一瞥。
「最好我也跟著那群女人們一起求織女分一點巧給我好了,看是要織布還是繡花都行。」他的口氣很涼。
「哈哈哈……元初,你要是穿上女裝、拿起繡花針,我保證絕對可以唬倒所有的人!」凌芮玄哈哈大笑。
「芮玄老兄,這種玩笑話說多了就一點兒都不好笑了!」宮元初這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我真是想不通,你們宮家每個男人都粗獷豪邁,個個像熊,怎麼就獨獨你一個男人生得那麼漂亮,連你的姊妹也比不上你。」凌芮玄的語氣帶著戲弄。
宮元初瞇起了眼睛瞪他一眼。
「改天到我家你可以去問問我娘,誰知道她是怎麼生的?」他一點兒都不想回答凌芮玄這種無聊的問題。
「將來你爹娘替你娶妻可真麻煩了,要找多麼傾國傾城的美女方能配得上你的容貌呀!」凌芮玄繼續戲弄他。
「我要的不是傾國傾城,這點他們倒是不用太費事。就娶妻這件事來說,我想你應該比我更頭疼,你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宮元初斜睨他一笑。
凌芮玄眼中的笑意倒是真的不見了,烏雲立即湧來。
「宮元初,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凌芮玄的情緒瞬即低落下來,一副哭笑不得的德行。
宮元初一招就中,得意地甩著馬鞭。
近來困擾凌芮玄的煩惱,正是十日前皇上御筆朱批,把他指婚給香淳公主,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就成了駙馬爺,而公主是圓是扁、是美是醜他都不知道,只有在洞房花燭夜才能決定這樁婚姻的命運。
「所有的王室子弟都有門當戶對的對象,何況你還是蘭王府中等著要承襲郡王爵位的長子,將來要承襲郡王爵位,這樣的出身連你自己的父母都無法作主。既然誰都無可奈何,你也只能看開點了。」
宮元初很同情地安慰他,雖然知道這樣的安慰對他來說實在沒什麼效果。
「我不看開點還能怎麼辦?」凌芮玄苦笑。「元初,這時候我倒是羨慕起你庶出的身份了。」
宮元初微微一震,不過他熟知芮玄的性格脾氣,知道芮玄並非故意出言諷刺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除了庶出以外,最好還要生在一個爛時辰,喜事、喪事都近不得身,那樣皇上就絕對不敢把公主嫁給你了。」宮元初自嘲地笑道。
凌芮玄知道宮元初在拿自己開玩笑,因為他就是生在一個極陰的時辰,從小到大得避開所有喜事和喪事,加上他是庶出,所以在家中並不受到重視。
像這次宮府嫡長子娶親,早在幾日前就叫宮元初離府避開,免得沖煞了新娘子,要他等兄長娶親七日之後再回去,所以他才會不得不住進蘭王府裡。
「說到底,你是比我幸運多了,至少沒人管束,自由自在的。」凌芮玄這話倒是打從心底說出來的真心話。
「這話是沒錯。」宮元初淡應了一聲。「太陽要下山了,再跑一圈吧!」
宮元初用力吹了聲口哨,隨即揚鞭催馬。
凌芮玄見狀,立即用力揮鞭跟上,身下的馬兒昂首長嘶,撒蹄狂奔起來。
兩人所騎的都是蘭王府馴養的馬,凌芮玄自然比宮元初更熟悉家馬的脾性,所以很快就把宮元初甩在身後了。
宮元初急起直追,帶著濕暖的晚風猛烈地扑打著他,耳旁聽見凌芮玄迎風吶喊的聲音,他也跟著放聲狂吼,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快。
狂奔怒跑了好一陣子,他們奔馳出了林徑,來到了大道上,兩個人正欲拉緊韁繩勒馬,但馬正跑在興頭上,意猶未盡,眼看就要撞上前方行進中的馬車,宮元初猛地用力勒馬,胯下的馬硬生生收住飛奔的步子,陡然高聲嘶叫著,揚蹄人立起來,猛烈的衝擊讓他猝不及防,重重地摔下馬,揚起一片黃塵。
凌芮玄急忙勒住躁動的馬,翻身下鞍朝宮元初衝過去,口裡驚慌地大喊著。「元初!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宮元初在著地的那一瞬間只覺得全身的骨頭架子都撞散了,他咬牙掙扎地從地上站起來,痛得眼前金星亂冒,也不清楚到底摔傷了何處。
「你先動一動手臂、動一動腿,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凌芮玄緊張地扶住他的臂膀。
「右腿很痛,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
他俯身看一眼右腿,只見膝頭不斷滲血,應是撞上石板地的緣故,所以傷得皮開肉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