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梁心
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他考上功名,而趙凝玉仍待字閨中,他一直以為他倆有緣分羈絆,正準備向趙父開口時,卻在書房簾外聽到青天霹靂的消息。
「啊?!」趙父與趙系玦同時震驚,實在看不出來蘇泓世對趙凝玉有所愛慕,兩人幾乎毫無交集。
「這……」趙父遲疑了,親上加親是好事,蘇泓世現在又有功名在身,但是蘇父好逸惡勞,終日賦閒在家,全靠蘇母一人針黹營收度日,加上趙家多少接濟撐著過活,要他把女兒嫁過去……他望之卻步。
「姑丈,我——」蘇泓世本想再多做保證,楊總管卻在書房外先發聲。
「老爺,有『百花谷』的訪客。」
「『百花谷』?!」趙系玦驚呼,直覺是谷主姚鳳。
如果是她,那事情可就難處理了。以她的標準來看,趙家對待顧冬晴的方式除了差以外,就只有糟可以形容了。
「爹,既然是由『百花谷』來的客人,就由我和冬晴款待吧。」
「嗯,就依你吧。」聽到「百花谷」有人來訪,他也嚇了一跳,心虛頓時浮了上來,不過身為趙家之主,有客來訪,於情於理他還是得露個面,既然兒子要出面,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好。楊總管,麻煩你在偏廳設下小宴,再將大少夫人請來。」如果來人真是谷主姚鳳,可別選在這時候強行把顧冬晴帶回谷才好。
「是。」楊總管領命,依言辦理。
趙系玦實在不安,卻又不得不去面對。
第7章()
一名妙齡女子牽著馬匹,風塵僕僕地站在趙家大院裡,背上襁褓娃兒帶著細小鼾聲,似乎從小就在馬背上顛簸,習慣了,才能完全不受影響地安睡。
此刻正值趙家早膳之際,「百花谷」有人來訪一事引吸了不少人圍觀,連趙母及趙凝玉都想瞭解來人究竟是誰、有何來意,卻不敢端著主子的身份上前詢問。
當來人瞧見由偏廳走出來的趙系玦與顧冬晴時,先是一愣,往前踏了幾步,忽而笑了。「大師姊,沒想到冷情如你,也會跟男人出谷?」
「霓裳?!」難得冷情的她也會驚訝,離谷多年的師妹竟然會出現在趙家。
「可不是我?大師姊,谷中的姊妹們好嗎?」她笑著問,蓮步輕移上前。
「我出來至今沒接過谷裡捎來的信,應該都好。」她指著霓裳背上的娃兒,不祥預感油然而生。「這娃兒是?」
「我兒子。」霓裳將娃兒抱到胸前,熟稔地逗弄他圓潤的臉頰。「我今天是來找他爹的。」
顧冬晴秀眉一擰。「你被人拋棄了?」
「呵,師姊,你個性還是一樣直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好像回到了谷裡一樣,真懷念。」她臉色轉悲,哀傷地看著顧冬晴。「師姊,我真後悔沒把師父的話聽進去,男人的甜言蜜語只有在枕邊而已,那混帳跟我燕好的時候,喊的還不是我的名字呢。」
「他是誰?」顧冬晴的臉色愈加凝重,轉身淡掃過立於廳門外的所有男人。
「我今天在街上聽說他是今年的解元,才知道這躲了我八個月的男人不在蘇府,在趙家。師姊,這娃兒的爹真厲害,是個風光的解元呢!」
此言一出,大大地驚懾了趙系玦與顧冬晴,還有趙母、趙凝玉,隨後而來的趙父與楊總管也瞠大了雙眼。
「這位姑娘,你確定是黟縣的蘇泓世嗎?」趙系玦硬著頭皮問,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身畔的妻子聽見谷裡師妹受人欺侮後,整個氛圍凝重了起來。
「我不管他是黟縣還是歙縣的蘇泓世,我只知道這娃兒的爹左手虎口有道燒傷,是小時候替他娘燒熱水燙到的;他右邊腋下有顆偏棕的痣,大小就和綠豆差不多;他肚臍眼下三寸有塊紅色——」
「好了,這就夠了。」趙系玦回頭吩咐。「請蘇少爺過來,如果他不肯,用押的也得把他押到這裡。」
蘇泓世左手虎口確實有疤,細心點的人看到了,問幾句就能知道是他小時候孝行所致,然而他與蘇泓世一道泡過山泉,知道霓裳所言絲毫不差,蘇泓世下腹有塊紅色胎記,如果沒把褲子解下,她豈會知曉?
「你想怎麼做?」顧冬晴細聲地問,不帶一絲波瀾,心裡已開始盤算要如何整治那名負心漢。
「我沒巴望著要他娶我,只是想問他認不認這娃兒?我想給娃兒討姓蘇,在蘇家宗祠裡掛上他的字牒。」
「我不認識她,那孩子不是我的!大表哥,救我——」蘇泓世被兩名粗壯有力的家丁由脅下掖住,拖拉到大廳前門來,當他看見趙凝玉眼神中的睥睨時,叫聲更為慘烈。「不,我不認識她,是她不知道懷了誰的種,才想把孩子栽贓給我!」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你難道忘了在『碧空寺』後山跟我說過的話嗎?這孩子也是那時候懷上的,你不想看看自己兒子長得是什麼模樣嗎?蘇泓世!」霓裳高舉手中嬰兒,清秀的五官顯露在朝陽之下,不知是否聽者有心,乍看之下還真有幾分蘇泓世的樣子。
「不,那不是我的——」蘇泓世拚了命地往後頭退去,趙系玦掌心緊貼他的背,強迫他面對。「大表哥,救我,我不知道她是『百花谷』的弟子,我以為她……她是普通花娘……」
「就算是普通花娘,你也不該如此對待人家!還在聖潔之地做出苟且之事,你聖賢書究竟念哪兒去了?」趙系玦不禁動氣,運用了一定的力道將他推下台階,恰好跪跌在霓裳面前。「你給我好好反省!」
「這孩子不是我的,這孩子不可能是我的——」蘇泓世狼狽地由地面爬起,連滾帶爬的就是想離霓裳越遠越好。
「孩子都生了,總該給對方名分。爹,我看得請舅母過來一趟,得早在玉兒之前,盡快安排表弟的婚事。」十年寒窗苦讀,取得鄉試便立馬迎娶扶持多年的未婚妻,處理得當,該是一樁美談。
「我不要娶她!我死都不要娶她,我根本不喜歡她啊!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我喜歡的是玉妹,一直只有玉妹啊!」真娶了霓裳,姑丈絕對不會把趙凝玉許配給他的。「玉妹,你要相信我,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我喜歡的人是你,是你!」
「一時鬼迷心竅?蘇泓世,你還真敢說!好,我倒要看看你抱著我親熱時,不斷呼喚的玉妹是怎生模樣,竟教本姑娘成了她的替代品。」
「夠了,要就針對我一人來,別欺負玉妹!」蘇泓世倉皇站起,不敢看趙凝玉的表情,抖著聲音捍衛道:「我告訴你,我是不可能會娶你的,你跟我……跟我燕好的時候已經不是處子了,誰知道這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不認!」
顧冬晴聞言秀眉緊擰,準備衝下台階好生教訓蘇泓世一番,豈知霓裳竟朗笑起來,言行中淨是崩潰。
「不認……呵,你不認……」霓裳高舉男娃。「好,那我就把他摔死!」
「萬萬不可!」趙系玦驚呼,趙父、趙母看得暈眩,幾乎站不穩腳步。
「霓裳,他生父不要他,把他帶回『百花谷』吧。」顧冬晴聲音悠悠,聽得霓裳一陣鼻酸,頹軟而下。
趙系玦順勢奔向前去,將放聲哭喊的男娃抱起,交給趙母照顧。
「我怎麼有臉回去……呵,當初我可是私奔出谷的……師父一定不會原諒我。上天真不厚道,讓我連續遇上的兩個男人全是畜生,前一個說要為我生、替我死,結果師父的仇家一尋上,他立刻拋下我消失得無影無蹤,暫住『碧空寺』又遇上狼心賊子,說是因為有我在,他才能平心靜氣準備鄉試,結果現在他不認我就算了,我差點摔慘他兒子,他竟一點都不擔心……哈哈哈……他一點都不擔心呢……」
霓裳又哭又笑,模樣狼狽,顧冬晴漫步下了石階,眾人以為她要攙起霓裳,豈知她從腰際間拿出放滿細針的皮革帶,取出最長最粗的一支針,冷不防地往蘇泓世腰間刺去,疼得他雙目飆淚,張嘴呼疼,她再乘機塞入一顆烏黑但香氣四溢的藥丸,逼他吞下。
「你……你給我吞了什麼?」蘇泓世掐著脖子,拚命催吐乾嘔。
顧冬晴不理他,牽起霓裳,將韁繩交到她手中。「回去吧,師父不會怪你。」
「大師姊……嗚……我什麼都沒有了……嗚嗚嗚……」霓裳哭得像個孩子,顧冬晴將她按在肩上,撫著她連日風霜侵襲,已經失了潤度的黑髮。「我恨蘇泓世,但是我更恨我自己,識人不清也就罷了,我竟然……我竟然下不了手懲治他……」
「帶著孩子回去吧,『百花谷』終究是你的家。」顧冬晴一句話化了霓裳胸口糾結的痛,哭得更傷心了。
如果那日她有隨著銜春追出谷去,是否今天霓裳的際遇會大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