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黑潔明
近得,來到了眼前:近得,兩人之間只有那粥碗和小匙;近得,她能看見他眼中的自己。
那感覺,太過親密,她不該讓他繼續,不該再這般胡思亂想,可是卻捨不得停下,沒多久她竟在他的餵食下,將那整碗粥都吃完了。
當他喂完她最後一口,她忍不住伸舌輕舔殘餘在唇上的湯汁,她看見他黑眸微微一黯,瞳眸收縮著。
他靠得太近,她沒有看見他抬起了手,直到他的拇指,撫過了她的唇角。
「這兒……」他說,音微啞,「還有。」
氣輕窒,莫名的酥麻從嘴角傳來,教她全身發軟,心口緊縮。
驀地,喜兒敲了敲門。
像是依依不捨的,他端著碗,緩緩退開,才道:「進來。」
喜兒推門而進,手裡提著替換的小爐,一邊回身關門,一邊小聲說:「蘇爺,我來替你了,你放心到前面去吧,姑娘我會小心顧著的——啊,姑娘你醒啦。」
轉身瞧見她已坐起,喜兒面露笑容,開心的衝到床邊來,一下子把床邊的他給擠開。
「太好了,咱們擔心得緊呢……」
看著眼前的喜兒吱吱喳喳的,如同麻雀般說著些什麼,她沒聽清,只感覺到他的手指好似仍在她嘴角,只聽他說。
「喜兒,這湯藥就麻煩你了,我到前頭去了。」
「放心,蘇爺你快去吧。」
喜兒話落,他似又看了她一眼,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在她臉上流連。
「你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回來。」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似連聽見他聲的耳,也麻了,酥了。
她沒聽見他的腳步聲,但是聽見他關上了門。
直至那門合上了,她才敢抬眼。
他走了,已將那空掉的粥碗,擱到了桌上。
她瞧著那空掉的瓷碗,彷彿還能嘗到他的味道,在她嘴裡,在她喉中,浸潤著她全身上下。
一碗粥。
只是一碗粥,讓他餵了一碗粥,但那感覺卻比她曾經歷過的所有男女情事都要更教人心動。
臉,好熱好熱。
心,燒燒的燙。
這一剎,方知對那男人,已心動。
第8章()
這一季秋,好漫長,卻又似眨眼即過。
上回臥病在床,已是六年前,她怎樣也沒料著,小小的風寒,會讓她臥床數日,再能起身時,宅子裡已風雲變色。
那男人,幾乎接手了大部分的事。
她身子稍好之後,他常常白日就忙得不見人影,到晚才會同余大夫一起,帶著賬本回來。她看了一次,就知這帳完全是他在做的,那不是余大夫那樣潦草的字跡—余大夫顯然從頭到尾只是在旁看著,負責看錢的。
他的字意外的工整,和他的人一點也不像,幾乎就像是刻印出來似的,每一個字都整齊劃一的排列在一起,像小小的士兵。
可不知怎,那些小小且工整的字,看在她眼裡,卻莫名的討喜,總也像是他那般,在對她笑。
夜來,她總也會怕再夢到那往日舊事,可每每夢魘才來,已覺他握住了手。
她知他不該在這,可他在。
明知他已離開,可他總在深夜又來,偷偷的來。
她不睜眼,當不知道,只任他包覆輕握著她的手,讓他將自己輕擁在懷中。
她清楚這樣十分不妥,若讓人知他在她房裡,她的名節就毀了。
可名節,是什麼?算什麼?
再高亮的名節,比不上她求的一夜安眠,抵不上他隻字不提的萬般呵護。
日來,他總在天大明前就離去,再見著她時,總任她裝作不知,總也不提昨夜她對他的眷戀與偷安。
幾位大娘輪流來看過她,可談的卻全是那男人,說他多麼厲害又多麼能幹,講他如何和那幾位老是惡意賴賬的大戶人家討到了拖欠數月的錢,又如何聰明靈巧的光用一根棉繩與茶油,就取下了一隻卡在某位富家夫人肥胖手指上的金戒指,讓她那根被箍得都脹成了香腸的手指,免於皮肉之傷。
春鈐與喜兒兩丫頭,更是完全被他收服了心,成天蘇爺長、蘇爺短的。
就連余大夫,也常常在替她把脈看診時,三不五時蹦出對他的稱讚,教她就算沒見著他人,卻也無法不想他。
這兩日,她終能下床,體力好了些,才想出門去走走,可她剛跨過門坎,正要轉身關門,就看見了那男人站在門邊。
她嚇得心差點蹦出喉頭,不由得撫著心口。
「早。」他瞧著她,微笑問安。
「早。」她極力鎮定的瞧著他。
「去散步嗎?」
「嗯。」
她戒備的瞧著他,等著他反對,誰知卻聽他道。
「我陪你吧。」
她沒有反對的理由,只能點頭。
大清早的,除了廚房裡有炊煙裊裊,屋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什麼人。
他同她一起穿堂過院,走出了這深宅大院,因為還太早,就連看門的老秦,都還在打著瞌睡,未將大門打開。
他對她伸出手,悄聲道:「別吵了他,我帶你出去。」
現在遲疑,也太慢了些。
瞧著他的笑,她上前一步,將手擱到了他掌心,走入了他懷中。
「別怕。」他在她耳畔悄聲道,同時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她屏住了氣息,只覺他靠得好近,腰上他的手好熱,似要燒了起來。
「攀住我的脖子。」他說。
那麼做,只會讓她整個人貼到他身上,這真是太不合規矩了,可過去數夜,他早抱過她好幾次了。
白露臉微熱,但仍抬起了雙手,環住了他粗壯的頸項。
他的身體結實又強壯,即便隔著層層的衣物,她依然能感覺到他的體熱,透了過來,熨在她身上。
和半夢半醒時不同,完全清醒的現在,她全身上下,皆清楚感覺到他的存在。
然後下一瞬,他收緊雙臂,將她環得更緊,抱著她腳一點,躍上了半空,輕鬆翻過了高牆。
她輕呼了一聲,不禁攀得他更緊,粉唇貼到了他的頸上,他的皮膚很溫暖,微微的熱,她還未能感覺更多,他已帶著她落了地。
然後,像是經過了一整天,他才鬆開她,讓她站好,可他的手仍握著她的,沒放。
「還好嗎?」他低聲問。
她點點頭,只覺心跳飛快,小臉又紅又燙。
驀地,身後傳來噴氣的聲音,她又嚇了一跳,回首才見那匹被他買回來的馬兒,被拴在門外,就杵在她身後。
它已被上了鞍,栗子色的皮毛光滑柔亮,和之前那拉車時的模樣,差之千里,看來就像是兩匹不同的馬兒。
「來吧。」他牽著她,到了馬兒旁。
「我以為我們要散步。」她愕然的看著他,低念道:「而且我不會騎馬。」
「我們是要散步,坐在馬上散步。放心,我騎術很好,我小時候幾乎是在馬上長大的。」他笑著說,握住她的腰,將她舉到了馬背上,「抓好鞍頭。」
白露又驚又慌,緊張的忙抓著馬鞍的鞍頭。
下一剎,他已鬆開拴著的韁繩,利落的踩著馬鐘,翻身上了馬,坐在她身後。
好高……太高了……
她從來不曾坐在馬背上,這馬兒又比一般拉車的馬還高,她嚇得全身緊繃,動也不敢動一下。
「讓我……」她悄聲抗議:「讓我下去。」
「別緊張,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他帶著笑意的聲音,近在耳畔,搔著她的耳,哄著。
「你要怕側坐著不穩,可以撩起裙子,把一隻腳跨過去,不然回頭抓著我也行。」
若非她根本不敢鬆開手,一瞬間,還真想回頭抓著他。
「很好玩的,馬上高,看得遠一點,你抬起頭看看。」他抬手,輕輕碰了碰她右邊的臉頰,道:「瞧,看得到洞庭呢。」
她一愣,因為好奇,抬起了頭。
右前方不遠處,原來被田埂、林木遮住的洞庭湖,真的就在眼前,在那淡薄晨霧中,忽隱忽現。
「騎著馬,可以走得遠一點,你也不用花太多時間,累到自己,我讓它慢慢走,你要不喜歡,我馬上就停下來,好不好?」
她想說不好,卻又真的想透透氣,瞧著遠方那山水,她緊張的舔著唇,深吸口氣,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直起身子,從後方鞍袋抽出了一隻羊毛披風抖了開,將她從前方包裹住。
這一來,感覺她像是被他懷抱著,讓她小小又一驚,可他已輕扯韁繩,讓馬兒踏著規律的步伐慢慢前行。
它剛動時,她又嚇了一跳,可他就在身後,雙手鬆松的握著韁繩,就護在她手邊,告訴她。
「背打直,但腰要放鬆,你順著它走動的韻律,會比較輕鬆。」
她照著他所說的做,情況變得比想像中要好,但仍能感覺她的背總會摩擦到他溫熱的胸腹,她死死盯著身下的坐騎,不敢多想。
「別盯著它瞧,一直被人看,它也是會緊張的。看前面,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他又強調了一遍,然後問:「前面那片綠油油的田是種什麼的?」
她知道他不會讓她掉下去,白露深吸口氣,吞嚥著口水,強迫自己抬起視線看向他問的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