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沈韋
「這才不是大話,老子說的全是實話!」雷剎托打死不承認他真的如關紅綾所言,就快要暈倒了。他可是從小到大受過各種嚴苛考驗的雷剎托·塔希爾,他死去的父親——昔凱·塔希爾亦是鐵勒吾部族人人敬重的勇士,他豈會被小小的炸傷擊倒,丟盡父親的臉面?
關紅綾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不理會他的抗拒,也懶得與他多費唇舌,執意非要幫他不可。
受了重創的雷剎托已無力再抗拒身體傳來的陣陣痛楚,體內四竄的氣血突然又是一陣翻騰,讓他臉色慘白地吐了口鮮血,然後整個人突然軟倒地栽下馬背!
關紅綾眼明手快地扶住他,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關紅綾無法撐住他的重量,整個人反倒受到雷剎托重壓而往後倒臥,再次碰撞到已經扭傷的右腳,讓她痛得倒抽了口氣,一時間無力將趴臥在她身上的雷剎托移開。
流星卸下兩人後,便踱步蹲回它的老位子,合上眼休憩。
雷剎托溫熱的氣息吐在關紅綾耳畔,她隔著衣衫感受著由他身上傳出的源源不絕的熱力,鼻間所聞儘是他好聞的男性氣味,他的唇親密地靠在她耳畔,差點兒就能吻上她細緻姣美的耳廓。
雷剎托如泰山壓頂般壓著關紅綾,他雖然受了傷,可骨子裡仍舊是個男人,馬上可以靈敏地感受到身下的柔軟嬌軀。她身上有著獨有的淡雅清香,教他聞了心曠神怡,瞬間遺忘自己受了嚴重的內傷,更糟的是,敏銳的感官不斷地提醒他,身下的軟玉溫香有多吸引人。她的朱唇如柔軟的花瓣,不斷地誘惑他一親芳澤……
打從他頭一回見到她,就深受她吸引,可惜現在身上的傷使他無法付諸行動,令他不禁黯然歎息。
「你壓到我了。」關紅綾察覺到他突然渾身僵硬,在她耳畔傾吐出的呼息漸漸急促,她立即酡紅了臉,努力自他身下鑽出。
關紅綾的離開,教雷剎托失望地長歎了口氣,他失望地趴臥在地,看著嬌艷如花的關紅綾,努力克制住欲展開雙臂擁抱她的渴望。
「你的傷口需要清洗包紮,你熟悉這裡的地形,曉得該上哪兒找水源嗎?」關紅綾感受到懸繫在他們之間那股緊張又夾雜著曖昧的氛圍,為了打破眼前的親暱,她故意提及他的傷處。
「一來你對這裡並不熟悉,二來你的右腳扭傷了,再加上天色暗沈,不宜冒然跑出去尋找水源,為了安全著想,你得留在這裡。」雷剎托撐起沉重的身軀,坐起身,再自懷中取出一顆藥丸吞下,讓翻騰的氣血再次穩定下來。
「話雖如此,但你的傷勢仍是需要照料。」即使在黑暗中,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灼亮的目光正注視著她,她故意避開,不理會因他的火熱注視而悸動的芳心,刻意將目光瞥向外頭。
關紅綾在心中嚴厲地告誡自己,她已經和白君豪訂了親,所以她對於雷剎托能有的是厭惡,而非喜愛。想想他是如何三番四次地捉弄她的,他們倆不論性情或是生長環境皆是南轅北轍,她再怎麼樣也不該對他產生好感才是。
「我已接連服下兩顆藥丸,一時半刻死不了,就由著它吧。」嚴重的內傷已穩定下來,剩下的皮外傷,也就不以為意了。
在黑暗中,雷剎托的眼力極佳,感覺得出關紅綾刻意避免與他有過多的接觸,就連視線交會也不許,因此他也不想為難她來關心他的傷勢。
「你傷勢頗重,怎能由著它?」雷剎托的不在乎,使她猛然拉回望向外頭的視線,轉而看向幽暗中的他。
雷剎托的回應是不在乎地聳聳肩,自懷中取出打火石,勉強站起身,熟門熟路地點燃他懸掛在壁上的火把,驅走一室黑暗,然後一言不發,頹軟地坐回原位。
沉默頓時籠罩在兩人之間,關紅綾望著他難得沉默低斂的眉眼,想著她為何會被他所吸引。是他的瀟灑不羈?是他的狂野粗獷?抑或是他湛藍得讓她想要沉溺其間的雙眸?
雷剎托心頭想的亦是她,他這人天生賤骨頭,不喜歡軟趴趴、對他唯命是從的女子,像關紅綾這種比辣椒還要嗆辣、不肯忍氣吞聲的女子,反而正對他的脾胃,他之所以三番四次地逗弄她,皆因深受她吸引。
不過,他似乎入不了她大小姐的眼,想來她是比較喜歡與她訂了親的「玉面郎君」。也是,他和那種長得像娘兒們的男人截然不同,他天生粗魯不文,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思及此,他自嘲一笑,不去理會湧現心頭的不悅。
「你為什麼要救我?」關紅綾終於打破沉默,輕聲問。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口,她非得知道原因不可。
「算一時興起吧。」雷剎托先前認為自己會出手救她,是因為身為男人,理所當然不能眼睜睜地見女人陷入危機而不出手相救,但現在才發現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的身影早就擱置在他心頭,所以他才會挺身搭救。但這些事他並不想告訴她,因此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有人會一時興起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她略揚高聲兒問。
「有啊!不就在你眼前?」雷剎托故意笑得很輕佻。
關紅綾瞪著他,思量他話中的可信度。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人閒著無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可以因為柳詩詩一句喜歡而出手搶你的珠釵,為何不能因為一時興起而出手救你?不過也可以說,我其實是另懷目的的,因為我想要你對我心存感激,如此下回我到中原去遊山玩水時,就有『關家堡』當我的靠山了。」雷剎托繼續編造理由,不讓她瞧出他的真心。
「算了,我不管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總之你救了我是事實,我不能見死不救。」一聽到他提及他為了柳詩詩而出手搶她的珠釵,就讓她笑不出來,可是一見到他血肉模糊的背部,她就無法坐視不理。她發現流星身側綁有鞍袋,立即走近解下察看裡頭的物品。
「你真要感激我,下回請我到『關家堡』去作威作福就行了!」他語氣輕佻。
「你的鞍袋裡放了不少好東西。」關紅綾的注意力全在鞍袋裡,壓根兒不理會他所提出的要求。她在鞍袋內發現裝水的羊胃袋、一包乾糧,還有一件毯子,立即喜出望外地取出水來。
「凡是生長在這裡的人,絕不會沒有任何準備就出門。」哈薩克人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生活在這塊嚴酷的大地上,出門時身上必定會帶著飲水、乾糧與毛毯,以備不時之需,他自然也不例外。
「有這些水已經夠用了。」關紅綾取過羊胃袋坐下,謹慎地倒出些許的水沾濕帕子,小心翼翼地為他清洗曝露在外、沾染到傷口的細砂。
「我說了,這點小傷不用去理會它,而且在這裡,水比黃金還要珍貴,不能浪費。」雷剎托想要拒絕她釋出的善意,抗拒著不讓她打理他的傷。
「我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水很珍貴,絕不會輕易浪費的。目前我們倆如同站在危崖邊,我想離開這個鬼地方,還得靠你帶路,你若因傷勢沉重而死去,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所以你要我別理會你的傷,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關紅綾故意說著反話,不讓他察覺出她對他的真心。
「也對,老子若不小心死在這裡,你可能就走不出這座荒漠,同樣得死在這裡了。」雷剎托露出苦笑,不再堅持己見,他確實是有責任帶她離開哪!
「你知道就好!」關紅綾的語氣佯裝凶悍,可清洗他傷口的力道則輕到不能再輕,柔到不能再柔,就怕會弄疼他似的,眸底悄然浮現款款柔情。
火把紅中帶黃的光亮將兩人的身影投射在窄小的壁上,雷剎托若有所思地凝望著,藉由影子窺看她的動作。他的心頭泛著濃濃暖意,想要衝動地回頭擁抱她的柔軟嬌軀,但以她的脾氣,他若真那麼做了,恐怕她會賞他一頓鞭子,想到這兒,他低低的笑了,因為他竟覺得吃一頓鞭子換來一記擁抱,對他而言並不是賠本生意。
「你在笑什麼?」低沉的笑聲,挑動了她的心弦。
「沒什麼,不過是閒著無聊想笑罷了。」雷剎托照例隨意找了藉口。
「你可真會苦中作樂!」她哼了哼,努力以有限的水將他的傷口洗淨,再自懷中取出一瓶金創藥,輕輕撒在他受傷流血的背部。
雷剎托的反應仍舊是低笑幾聲,他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壁上投射出的兩人身影,望著兩人幾乎要貼在一塊兒的影子,他的心頭五味雜陳,既開心又覺苦澀,這種種滋味,他活到二十五歲才初次嘗到,他想要捨棄這些複雜難解的感受,偏又無法棄捨,左右為難,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