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季巧
她恍惚而衰弱地度日,直至在不經意間流掉了孩子,她才曉得自己懷孕了。
似是意識自己真的失去了所有,那一刻她崩潰了,趴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從此再也站不起來。
留不住紮根於腹中已達兩個多月的胎兒,她連他唯一的骨血都沒了。
就算失去了他,她還有他倆的孩子呀,她怎能如此粗心?她該更堅強地過活,為了孩子,也為了自己。
可惜,她覺悟得太遲……為時已晚了。
「別哭。」她的脆弱絞痛了他的心,她的淚似是穿透了肌理,一併滴落他心裡,滾燙著、燒灼著他的胸口,使得他也嘗到同她一般的淒苦。
「對不起……」她抓緊丈夫的手臂,伏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哭啞了嗓子。「我不是故意弄丟他的……你不要生氣、不要怪我……」保不住他的孩子,她犯下多大的過錯!
痛失骨肉,還有誰比她這親娘更悔恨痛心?他怎麼可能會氣她怪她?
「我不會生氣,不會怪你,永遠都不會……」他哽咽了,深湛的黑眸湧現淚光。「只要你好便成,我只要你過得好。」這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盼望。
在他歸來之時,喜姨已先把這三年來發生的種種告知他,關於她的事,他都知道,卻料不到真切觸碰到她的悲痛,他會心疼得不能自已。
他以為她能堅強地熬過這份思念,卻忘了她也有無力承受的時候。
就算她曾對他撂下放棄自己的狠話,可她終究是個女子,他早該想到她根本受不住這樣的別離。
容雲難抑痛哭,這悲慟抑壓了太久,三年的時間像已過了百年,她想不起自己是怎麼過的,只知自己徹底丟下了夫家和娘家的事,終日往這茅廬跑,沉溺在他親手釀製的酒香中,緊閉著心目,假裝他不曾離開自己……
現在,他回來了,貼心的安慰、紮實的溫情填補了她心中的空洞,她終於能感受週遭人事與時間。
她的知覺不再麻木。
待她哭累了,長孫晉才敢把她放下,出門打來井水,他細心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餓嗎?」他輕問,又再舉臂帶她入懷。
她搖頭,只想靠在他懷裡,與他一輩子再也不分離。
「打仗辛苦嗎?你可有半點受傷?」容雲抬起淒淒水眸,伸出指尖,柔柔撫摸眼前比從前更為黝黑的容顏,眉間淨是抹不去的淒愁。
「我只負責寫字和說話,沒受半點傷。」他淺淺微笑,心疼懷中瘦弱的嬌軀之外,也不忘享受她的關切。
「你別再離開了。」她軟聲道,沒辦法再多受一回生離的折磨,倘若真有下回,那麼即便天涯海角,她也將與他相伴相隨,不再分離。
「燕王已如願以償,永不再有第二回了。」他承諾。
他從不欺騙她,當初應允了會平安歸來,他辦到了;如今他許諾不再離開,她相信他也會辦得到。
容雲破涕為笑,過去再多的辛酸都能因他一個淺笑,化成煙塵。
「我那晚太衝動了,我不會再把它亂扔。」摸了摸發上的簪子,她對他立下誓言。
雖說不能理解他的執意離去,但她也懊悔當晚的任性,她不僅沒體諒他肩上的重擔,還對他說了那麼多的混話,沒盡到為妻之責,她一直耿耿於懷。
「不再有第二回便好。」他吻著她的發,突然問:「想我嗎?」他是明知故問,但他真想聽她親口道出的思念。
她眨眨麗眸,心思蠢動,素手直接捧起他俊美的臉龐,傾身深深一吻。
迴繞唇上的清甜味道迷惑了他的心智,久未喚醒的慾念如焰熊熊焚燒起來,他眸光一暗,難以忍受她的一吻即離,大掌急切地按著她的螓首,他飛快攫住了她的香唇,掠奪這三年多以來,只能反覆思念的親暱。
無暇顧忌他倆正身處郊野,在這隨時有人經過的簡陋茅廬裡親熱是多麼不恰當,她只能在他火熱的進逼下愉悅嬌吟。只消幾番撩撥,她已為他完全濕潤,任由他強壯的雙臂抱擁至身前,她摟著他的脖子,湊近他耳邊急促喘息。受不了她嬌媚得勾人的申吟,他掌住她水蛇般的腰肢,把自己緊密嵌入她溫潤的同體裡——
纏綿了渴望,享受了熱烈歡愛後,他拉著她躺下來,讓她嬌軟疲乏的身子俯臥胸前,在這狹小的矮榻上,與她共享醉人的旖旎春情。
「想你的時候,我會抬頭看看天上的雲朵。」輕撫妻子香汗淋漓的雪背,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對她傾訴自己如何把思念寄托給天上雲。心裡藏著她,他頭頂上的那片天,則刻劃著她的名字。
雲兒,是他這生最珍重的依歸。
「那晚上呢?」容雲浮現笑靨。夜空難觀雲朵,他怎麼辦?
「晚上看月亮。」他勾唇。「想著那年中秋圓月夜,我臥病在床,第二次偷吻你。」
「你還記得啊。」她羞澀地笑了,記得那時她氣壞了,如今憶來卻淨是甜蜜。
「當然。」長孫晉莞爾,難以忘懷屬於她的每件事。他吻吻她的眉心,不忘叮囑:「以後別再往這裡來,我怕你和喜姨兩個女人會有危險。」
「有時候,爹爹也會跟過來。」她輕笑一聲,忽又斂容,問:「你不會怪我不理帳吧?」他把「麟盛行」托付給她,她卻置之不理,如何說,都是她的不對。
「是掌櫃怪你才對吧?哪輪到我呀?」彈了彈她挺俏的鼻尖,他調笑的語音裡滿是縱容。
府中唯一的主子都撒手不管事了,蕭榮縱有萬般不願也得扛起所有的事務……可憐的蕭掌櫃,她必定好好補償他這些年的勞苦功高。
她抿唇而笑,忍不住對他道出心嚮往之的將來——
「以後我們就一起經營酒窖和『麟盛行』吧,你釀酒釀累了,就回來寫帳,換我寫帳寫累了,也會過來幫忙釀酒。」
「不。」他搖頭,低笑道:「咱們該共效于飛,所有事都一起做。」
「無時無刻的寸步不離喔?」她立即笑瞇了眼,刁難地問:「你不怕把我給瞧膩了,最後事事看我不順眼?」
「我怕你先嫌我礙眼。」他爽朗大笑,翻身將她壓下,深深吻進她嬉笑的唇瓣間。
相思似酒,只要推心醞釀,從來只會愈益郁馥。
一年後,她為他誕下了一對孿生兄妹,他為這對兒女釀了好幾壇黃酒,擺進地窖之時,也取出了她的女兒紅。
時釀十四載,他付出的心思與情意,終成正果。
—全書完—
裊裊嗣音系芳卿,蓁蓁衷曲釀情郎季巧
這個故事的時空背景本來始於晚明的萬曆末年,終結於崇禎元年。
那是宦官已擅權百多年的黑暗時代,每每想起那個最終躲不開詛咒似的宿命的帝王,想著他佇立煤山之上的無奈和絕望……
我光是想到或看到「朱由檢」這個名字就會哭,他是我的罩門,總能把我淚腺的最大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已經在哭了。
把時光更往前推,明太祖朱元璋有監於秦漢唐三朝被宦官操弄到敗國喪家,因此對宦官實施了嚴厲的管制,不讓他們讀書識字,嚴禁他們干政。
他為了鞏固自己的皇權及子孫的未來,做了很多很多,唯獨宦官這一關,徹底毀在他第四子朱棣手上。
朱棣因得宦官之助成功攻破皇城,自立為帝后,他開創了寵信宦官的先例,予以宦官各種特權,為明室種下了覆亡的禍根。
我信佛,篤信因果輪迴,堅信這場閹黨之亂,全是朱元璋跟朱棣父子倆濫殺無辜的報應——即使,他倆是多麼賢明能幹的帝王。
縱觀歷史,會發現許許多多類似這樣的因果報應,不論是多麼利國福民的人,只要曾犯過理所不容的錯,最終都得承受惡果——說到例子,我首推李世民。
有時候,報應未必落在當事人身上,反而落在其至親至愛的人身上,那種痛,應當比親身擔負還要劇烈百倍。
我很愛看歷史,很愛思考個中各人各事的牽纏如何衍生出一段又一段的瓜葛,窺探古人淹沒在歲月洪流中的真實痕跡。因此,在思考的過程間,也讓我生出疑問,還有連串的分析與探索。
故事中所提及的湯和,在史書中的確得到朱元璋的寬厚善待,但我不信事實如此。朱元璋御賜的湯藥,到底是真是假?他殺盡功臣,真會捨得放過湯和一個?
我不信,打斷我雙腿都不信他真安好心眼↓好眼熟的句子呀……
所以,我把那碗湯藥寫成了毒藥,朱元璋在天之靈,應該會為我揭發他隱藏的罪行而氣得跳腳吧……科科科↓極度任性又自以為是的小作者。
我很喜歡朱棣這位古人,相比那位只會讓我痛哭的朱由檢,我決定把故事的背景交到這位令我臉紅心跳的燕王爺手上。(羞)
在我眼中,他是最英武威風的古人,儘管奪位手段不甚光明,更被史官評為得位不正,但我就是喜歡他↓我是熟男控兼權力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