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釀郎

第24頁 文 / 季巧

    「你不信我?」他上前拉住她,卻被她用力掙開,他目光一凝,將她狠擁入懷,鐵臂牢牢環緊她因忿恨而繃緊的身子,不允許她逃避。

    這般堅固的懷抱馬上使她心軟了,彷彿用光了所有力氣,她不再掙扎,柔柔偎傍於他溫熱的胸前,低聲問:「你要我信什麼?」

    為何要把她的堅強拆卸得這麼徹底?她不想當個跋扈悍妒的婦人,一直努力想做個好妻子,並以喜姨作榜樣,她不介懷爹爹心有所屬,那她也得學著像她那樣賢慧。

    是她沒那天分嗎?她沒辦法像喜姨那樣放寬胸懷,嘴巴說盡了言不由衷的大方之言,心卻像被針扎得鮮血四溢,痛得她幾要溢出淚花。

    「信我跟她毫無瓜葛。」見她已有軟化之意,他擁抱著她的雙臂卻不見放鬆。

    從未有過這麼一刻,如此渴求她能信任自己。

    臨別依依,他倆之間不能存在這樣的誤會。

    她該信他嗎?從小在男人堆中成長,她看太多了,男人總對女人負心,信口開河也是他們待女人的慣常態度,她早看透了。

    可是……或許是貼在耳畔的字句太過動聽、他的嗓子太過誠懇,令她憶起他一直以來的真心以待,當旁人勸他放棄她,免成他的負累,他卻不肯放手,非要護著她不可……這樣的男人,會騙她嗎?

    仰首望向上方刻滿陰鬱的臉龐,她毅然道:「我信你。」憑著過往與他的深切情分,她決定擇善固執,不該將他這番憂切如焚的言語視如敝屣。

    凝視她澄澈似水的眸心,他心一熱,低頭吻上她的眉,然後,他唇間熾熱的氣息拂上她的朱唇,沈聲逸出生平第一句愛語——

    「我喜愛你,雲兒,我真喜愛你。」

    她一愣,來不及思考自己聽見的,又被他奪去了所有吐納——

    他吻住了她,反覆愛憐她總讓他嘗不膩的香唇。

    「好喜愛你……」輕吮她柔軟的下唇,他敞開了心懷,把最赤裸的心捧到她面前。

    醇厚似酒的四字,震撼容雲所有的知覺,當耳裡又載滿了他動人的情話,她臉蛋燥熱,甜蜜已快淹沒了她——

    他說,他喜愛她呢,好喜愛她呢……

    第十章心牆(2)

    「還記得我的狀元紅被容銘恩撞砸的事吧?」

    停住親吻,他抵著她的額,笑覷她嬌羞的嫣顏,忽然對她重提往事。

    「當然記得,最後連我的女兒紅都遭殃了。」她不禁笑了。那天他倆同樣地倒霉,但沒了這層瓜葛,他們可能只會把對方視為尋常不過的同行,絕不可能演變成日後的冤家,繼而攜手走在一起。

    「那時候,我沒想過一個女娃兒會扛起別人的過錯,還付出自己的東西來賠罪,你這樣的義氣凜然讓我刮目相看,後來我對你說盡了好話,還不斷向你賠禮,但你就是不肯理我,還把我送你的東西全給了容銘恩,你曉得我看了有多生氣嗎?」

    「你是氣我不知好歹,然後才那樣事事惹我?」她不敢相信他氣量狹小到這副德行,不就是幾份轉贈的禮物嗎?他……好會計較喔!

    「不惹你,你連個正眼也懶得給我。」

    她大笑。「長孫晉,你好幼稚!」

    遲來的嘲笑教他大大一歎。「是啊,我幼稚,還很駑鈍,等到你要嫁人了,為了避嫌,不敢再隨便跑去見你,只能在心裡想你,那滋味真酸。」憶起當年,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後來去燕京……不會是為了這個原因吧?」收起笑,容雲靦腆開口。

    「你認為我吃得下你跟別人的喜酒?」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嫁作陳婦,往後又得聽著全鎮江人喊她陳夫人,他光是想像就受不住了,當然是乾脆離開這塊傷心地啊!

    原來,楚楚說的……全是真的。

    他的剖白,解開了迷霧般的情思,她心念一動,緊緊地回摟他,與他深深相依相偎。從未如此貼近他的心,這份氾濫成潮的感動逼出她的淚。

    「我真的以為你討厭我,就算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總是認為你在報恩而已。」她哽咽著,被這個心結縛住太久,總教她把他的好跟報恩聯想在一起。

    「對長孫家有恩的,可不僅僅是你容家。」長孫晉歎息,看來駑鈍的不只他一人哪。「我總不可能把那幫恩人之女都娶回來吧?有房間閒置她們,倒不如多招幾個丫頭來侍候你這二夫人。」大哥結識了那麼多的知交恩人,他哪消受得起呀?

    「別把我說得有多矜貴似的,我又不是那些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被他逗出滿臉笑意,她抹去淚水,踮起足尖,朝他下顎印上淺吻。

    她稀有的主動惹他心坎一熱,箝制於她身上的長臂順勢束緊,他的滿腔深情皆化作了纏綿深吻——

    他是一壇入窖已久的女兒紅,等待她夭夭韶華的絢麗盛放,為她揭開世間最醲郁的醺然芳香,教曉她情字如何醉人神魂的刻骨滋味。

    「你在我心裡,就是最矜貴的那個人。」唇齒廝磨間,他嗄聲輕喃,深沉的目光流露出眷戀。「雲兒,我明日就得啟程去燕京,那名水姑娘會留下來伺候你。」

    沉溺於他萬種柔情裡的容雲,愣了好半晌才把他突來的話語聽進心裡。

    「什……什麼?」她盡褪迷亂的小臉一片吃驚,明日不是說好了去杭州嗎?

    長孫晉也沒料到事情會這般倉卒,水嫣等同於燕王的命令,只要她來了他就不得不走,為了不讓容雲懷疑他與水嫣另有私情,他才強行把水嫣留下。

    「雲兒,我們成親不過三個月,你已能操持『麟盛行』,從今以後,『麟盛行』是屬於你的了。」離開之後,他能給她的,便是這麼多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搖頭,隱隱約約似是察覺到什麼,讓她的眼眶發澀。「你去燕京做什麼?今早你還好好的——是了,你說那個水姑娘是燕王爺的人……是燕王要你去燕京?你又回去那裡做什麼?」

    逐步推敲的問題逼得他無處可逃,他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多內情,但不先行對她坦白,她必然胡思亂想。

    「我在燕王宮釀酒,同時也是王爺的謀士,我曾許諾王爺將來定必助其奪得天下,如今,是時候回去履行我當日的承諾。」

    略過燕王有恩於容家的往事,只因他太明瞭她的性子,他不想她認為是容家害他虧欠王爺人情,更不願她對自己心存歉疚,反正,他勢必起行。

    原來,水嫣所言的那些「一諾千金」、「玉成之意」,全是意指他與燕王的瓜葛,而非與她本人……

    如今,她倒寧願他倆有私情,也不願他赴燕京之約。

    「不要去。」酸澀的淚光浸染著她充滿懇求的水眸,她只想挽留他,絕不讓他去那種鬼地方。

    「還記得我說過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話嗎?」明白她有多懼怕這些官宦是非,長孫晉不忍她擔憂,只能握緊她的柔荑,允諾道:「不會出事的。」

    她眼眶一熱,心揪成了一團。

    那年,湯和喝下朱元璋御賜的湯藥,也如他這般說道……結果,她還是失去了將自己疼若親孫的湯爺爺。

    「湯爺爺是被毒死的……」她揪著心喃喃低語,淚盈於睫。

    「什麼?」他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湯爺爺不是病死的……他是被毒死的。」容雲抬起臉,眸中忍著的淚水終於決堤。「夾山上的那塊墓地,不是湯爺爺的衣冠塚,是他真正的下棺之地。湯家人不肯把湯爺爺交去曹山,怕湯爺爺的魂魄徘徊在仇人安排的地方不得安寧。」

    看著泣不成聲的妻子,他震驚著,沒想到朱元璋當真這般狠絕,連最與世無爭的功臣也施加毒害。

    早該料到,像他那樣猜疑心重的人怎肯獨獨放過湯和?

    「你能想像嗎?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明知道自己是被謀害的,仍要笑著感謝天子總算留了他全屍……」她抽泣著,追憶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殘忍。「當時一屋子的子孫眼睜睜看著他毒發,卻沒人敢吭聲,你知道湯家人有多恨嗎?」

    她想堅信丈夫的承諾,但她好怕,好怕他會落得跟湯爺爺一樣的下場!她已經失去了這麼重要的長輩,不能連他也一併失去!

    「雲兒……」不忍她又憶起往事,他想撫慰她的悲慟,卻無法答應她留下,令她如願。

    失信於燕王,只怕會給長孫家惹來更大的麻煩。

    「你不要去好不好?」她撲進丈夫懷裡,顫抖的纖臂把他摟得緊緊的,急著藉著他的體溫與氣息撫平她內心的憂傷。「我什麼都依你,你以後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咱們好好待在這裡過一輩子好嗎?」她軟聲請求,滿腦子只剩與他廝守終生的念頭。

    他才剛說過喜愛她,向來把她擱在心裡疼、放在手裡寵,他不會真的撇下她,他捨不得的……

    回憶著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竭力說服胸口那慌亂不定的心,卻無力抑止臉上不斷的淚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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