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朱映徽
才剛說完,就見婦人的眼淚撲簌簌地流個不停,那讓李若兒慌了手腳。
「大娘,怎麼了?別哭呀!」
「我怎能不哭?御風……御風他……他是我的孩子啊!」
「什麼?!」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李若兒驚愕極了,腦中也霎時陷入一片混亂。
「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他不跟您相認呢?」話才說出口,李若兒就驀地警覺到這可能涉及了太多隱私,立刻善解人意地說道:「如果大娘不想提,可以不用回答我,沒關係的。」
何芸芸一邊掉淚,一邊哽咽地說道:「那孩子……心裡該是恨透了我,才會不願與我相認吧……」
見她這麼傷心,李若兒的心裡也難過極了。
她柔聲安慰道:「不會的,倘若他真的恨您,又怎麼會時常來探望您,甚至為您治病呢?」
她不知道這對母子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過往,可是她相信如果荊御風不是放心不下他娘,也不會時常前來探望她、為她治病。
以他的個性,根本不會去在乎一個心裡憎恨著的人的死活,這證明了他確實是在乎他娘親的。
何芸芸一聽,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精神也振奮了些。
「是啊,若不是他為我張羅這個地方,還找了個丫鬟來照料我,只怕我早已活不下去了,可是……他應該要恨我的……他是該恨我的……」
為什麼大娘口口聲聲說荊御風應該恨她呢?李若兒的心裡困惑極了,卻又不好開口追問,倒是何芸芸自個兒幽幽地說起了過往。
「當年,我與城裡的潘公子真心相愛,早已發誓要共度一生,但最後我卻被迫嫁給了御風他爹。我每日都過得不快樂,若不是潘公子偶爾悄悄前來探望我,我早就想尋死了。潘公子雖然常來安慰我,但我們並沒有踰矩,然而御風他爹卻懷疑我們有染,甚至將我軟禁起來,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幾乎要發瘋……」
聽著她的遭遇,李若兒的心不由得狠狠揪緊。被迫與心愛的人分離,被迫嫁給不愛的男人,甚至還被整天軟禁起來,心裡的痛苦可想而知。
「潘公子知道了我的處境之後,不顧一切地前來救我,我也毫不猶豫地決定跟他走……我不是故意要拋下御風的……我本來也想帶著他一塊兒走的,可是來不及……他爹回來了,我們只好倉皇逃離,但……或許是老天爺要懲罰我們,當時天雨路滑,整輛馬車摔下了山谷……」
「什麼?那你們……」
「當時潘公子捨命保護我,將我緊緊護在懷中……而當我再度醒來後,發現自己被一對務農的老夫婦救了,但潘公子卻已經身亡了……」何芸芸說著,傷痛的淚水再度湧出。
聽了這段往事,李若兒的眼眶也不禁一陣濕熱,為這對無緣的有情人感到深深的遺憾。
「獲救之後,我怕御風他爹會來抓我回去,所以我隱姓埋名,編了個孤苦無依的身世,老夫婦見我可憐,收我為義女,只是他們兩位老人家年邁體衰,沒幾年就病逝了。」
「那他……荊御風怎麼會找到你的?」李若兒好奇地問。
何芸芸幽幽一歎,哽咽道:「幾年前,一場無名火燒了老夫婦留給我的房子,我雖然及時逃了出來,卻也受了重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當時我想起了我的孩子,想到過去我曾悄悄地打探消息,聽說那些年,他爹待他極為嚴苛,讓他成為一個冷漠寡情的人……我捨不得他,就算要死也想見他最後一眼,可是我知道自己恐怕是撐不下去了……還記得我在陷入昏迷之前,嘴裡一直不捨地喚著『御風,我的孩子』,而當我再度甦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被一個自稱是『閻大夫』的年輕男子給救了……」
聽完這段往事之後,李若兒立刻懂了。當時荊御風肯定是正好經過,聽見何芸芸喃喃喊著自己的名字,認出了她的身份,這才出手相救的。
「那孩子一定還恨我當年拋下了他……所以才不與我相認……」何芸芸淚漣漣地說。
李若兒趕緊伸出雙臂輕摟住她,柔聲安慰道:「不會的,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您,我相信他心裡一定是很在乎您的。」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可能會默默地張羅這一切,讓他娘有地方可住,有丫鬟幫著照料,還不時地過來探望、治病。
何芸芸含淚道:「我不求他的原諒,只要能見他過得好,身旁還有你這麼個貼心的姑娘陪在身邊,我就放心了……你是個好姑娘,他一定很喜愛你。」
李若兒聞言俏顏一熱,連忙搖頭。
「您誤會了,我不是……」
「你一看就不像是丫鬟,肯定是他的心上人吧!」
「我確實不是丫鬟,但我……我只不過是他的病人罷了。我染了古怪的病症,他正試著要治好我。」
「這樣啊……真可惜,倘若你能當我的兒媳婦那就好了……不過,你生得這麼美,人又溫柔善良,他一定會愛上你的。」
李若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尷尬地笑笑。
愛上她?她可不敢這麼奢望,畢竟她可沒忘了剛才荊御風離去時,那一抹惡狠狠的眼神。
等她回去,會不會就立刻被氣怒中的荊御風給一把掐死啊?
第5章()
李若兒在木屋中與何芸芸聊了許久,一邊聽她淚訴當年的往事,一邊安撫著她悲傷激動的情緒。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何芸芸因疲累而睡去,李若兒才騎著荊御風留下的坐騎返回「絕命谷」。
下了馬之後,她的心情極為複雜,渴望想見到荊御風。
對於他先前憤怒地離去,她雖然感到有些忐忑,但是她心中有股更強烈的情緒,想要趕緊將他娘這些年的經歷與心情告訴他。
以一個旁觀者來看,他娘何其無辜,被迫嫁給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還飽受了好幾年的折磨。
倘若當時何芸芸沒有選擇跟那位潘公子離開,說不定此刻早已經瘋了,而那樣的命運豈不是更加悲慘?
她四處張望,沒看見荊御風,卻瞥見了李肆,連忙上前問道:「你家主子呢?他在哪裡?」
「小的不知,但……有可能在書房吧。」
李若兒一聽,便立刻走向書房。她伸手敲了敲緊閉的房門,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半點回應。
「難道他不在這兒嗎?」
懷著一絲疑惑,她試探性地伸手輕推,房門應聲而開。
李若兒佇立在門邊,靜靜地探頭張望,就見荊御風正面窗而立,而他的週遭一地狼藉,散亂的書冊,顯示他才剛狠狠發洩過情緒。
她的心一揪,看來,他心中的結很緊很深。
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他呢?
李若兒一邊思忖著,一邊邁開步伐走到他的身後。他肯定察覺了她的接近,卻仍不聲不響的,甚至連頭也不回。
眼看他擱在窗欞上的雙手正緊緊握拳,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了,顯示他正努力壓抑著狂烈的情緒,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不禁在李若兒的心底蔓延開來。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這樣強迫自己苦苦壓抑住真實的情緒嗎?
她相信他其實是個善良溫和的好人,只是過往的那些境遇,讓他習慣性地壓抑情緒,強迫自己當個淡漠孤僻的人。
回想起何芸芸提起的那些過往,想到他爹生前待他極為嚴苛,像是將所有的憤恨不滿全發洩在他的身上,李若兒就有股欲淚的酸楚。
她甚至有股衝動想要奔上前去,緊緊地摟抱住他、給他溫暖,讓他不再感到孤寂清冷。
「荊……」
李若兒才剛開口,荊御風就突然轉身,怒氣騰騰地瞪著她,甚至狠狠揪住她的衣襟。
「我警告過你的!」
他憤怒的叱喝、凶狠的瞪視,在對上她那雙泛著水霧的溫柔眼眸時驀地僵住,渾身的狠戾之氣頓時退去不少,眸底甚至還閃過一絲狼狽。
他驀地鬆手,轉過身去,不想讓她窺見自己的神情,而他再度緊握的雙拳,又洩漏了他正努力試著壓抑胸中狂烈翻湧的情緒。
半晌後,他才嗓音緊繃地問:「她的身份……你都知道了?」
「嗯。」李若兒輕應了聲。「荊御風,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惱怒地打斷她的話。
聽著他的叱吼,感覺他此刻就像一頭負傷的猛獸,卻還要強迫自己表現出強悍的模樣,李若兒的淚不禁被逼了出來。
「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覺得……好難過……好心痛……」
這些年來,他的心裡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夜深人靜時,他是否感到極度的孤單與寂寞?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同情他,而是強烈的不捨,不捨得他長久以來,必須獨自一個人承受這些。
「心痛?你又何必——」
荊御風轉過頭,卻在看見她的淚水時驀地僵住。
他愕然望著她靜靜落淚的模樣,原先躁怒的眸光變得溫和,甚至就連語氣也不自覺地緩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