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簡單艾
糟了。雖不願承認,但她真的迷路了。
誰會相信咱們王朝那聰明過人的大納言竟不認得路?為此,娘還取笑過她。
不記得。萬十八更正娘的用詞。不記得而已,非不認得。
「那ㄚ頭哪天會不會不記得回家看爹娘的路?」
「回頭我會請管事畫幅地圖給我背誦於心,就算什麼都忘了,也不忘這圖。」
她的信誓旦旦如今憶及,仍覺好笑。
「真該讓女官畫幅圖給我的。」萬十八垮下了肩膀,一臉惋惜。
「大納言。」一聲恭敬的叫喚讓萬十八喜上眉梢。
「堂玄?」她發亮的眸帶著笑。「御書房該怎麼走?」
雖一路上遇見不少宮女,但她可不想隨意打亂她們的工作,替她們惹來麻煩,因而始終忍著不問。
「大納言想見皇上?」堂玄是明知故問。
「有些事想跟皇上商量。」不然她今晚要如何睡?
「皇上已經歇息,不在御書房。」
咦?萬十八愣了一下,望望天上月娘所在之處。
確實晚了,但還不至於太晚啊。依她對皇上的瞭解,皇上幾乎是丑時才歇息的。
似乎察覺了大納言的心意,堂玄轉達皇上所說的話。「皇上說,要大納言配合皇上的作息。」
是,她答應過的。
她並非有意違背,只是不知曉原來皇上歇息的時辰提早了。
那她今晚肯定無眠了。
「堂玄。」她向他提出了小小的請求:「可否領我回我的住所?」
「大納言請隨小的來。」
堂玄毫不遲疑的答應讓萬十八鬆了口氣,卻未發覺本該隨侍皇上身邊的他,怎會出現於此?
他的步伐很慢,是刻意配合著她而走。
細心的他一路上還不忘「好意」指出易於辨認的特殊景物好讓她認得路。
一抹自嘲的笑浮上萬十八嘴角,她淘氣地吐吐舌瓣,為這樣的自己感到好笑。
走著走著,於長廊上迎面碰上一行人。
「見過大納言、御官長。」侍官福安停步拱手為禮,一行人也皆躬身行禮。
「福侍官多禮了。」萬十八注意到侍官身後那一身白袍的如花女子,帶笑的臉龐為之一凝。
這一行人走遠後,萬十八依然佇立原地。
「大納言?」堂玄回頭。
「那是……」萬十八用力吸口氣。「皇上的侍寢?」皇上未立後與妃,只有侍寢。她一向明白,卻是頭一回見著。
豈知這一見,她的心竟狠狠地揪了一下,悶慌得不知所措。
怎會如此?不自覺地,她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衿,為了異常的自己而發怔。
「蘭美人是皇上今晚的侍寢。」堂玄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美人?萬十八的心揪得更緊了。
看來,這侍寢將皇上伺候得很好,如今已經晉陞為「美人」了。
身為一國之君,至今後位仍空懸、群妃不立,身為大納言的她不知讓群臣拱去當多少回說客,只換得皇上一句──朕自有盤算。
盤算來盤算去,皇上終於納了侍寢,而侍寢也得寵,這樣挺好的不是嗎?
但,何以她卻高興不起來?
「大納言?」堂玄將大納言的異狀看進眼裡。
苦澀一笑,萬十八挺起了胸膛。「走吧。」
她不明白今日的自己是怎麼了,但她知曉如此慌亂的自己已失了分寸。
失了身為皇上的大納言該守的分寸。
※※※※※
寅時,「東鳳宮」的青龍苑裡燈火通明。
皇上側臥於繡著龍鳳圖騰的軟榻上,而蘭美人正跪坐於軟榻旁,巧手溫柔地替皇上捶著、揉著,含羞帶怯的芙蓉臉龐上滿是對皇上的愛慕與傾心。
初識皇上龍顏之時,她的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
皇上的丰神俊美她早有耳聞,也百般提醒自己千萬鎮定,不料仍是讓皇上的雙眸攝去了魂魄、勾去了她的心。
能入選為皇上的侍寢,她欣喜若狂;等待皇上召喚的時日,她心急如焚。即使伺候皇上至今的她已晉陞為「美人」,但她仍為處子之事卻令她懊惱不已。
「妳的唇與『她』有幾分相似。」
一日,皇上無意間的呢喃讓她明白了她勝選之由。
即使她是她人的影子又有何妨?即使她是她人的替代品又如何?
畢竟,真真實實待在皇上身邊的人是她,不是嗎?
終有那一日的。蘭美人堅信著。
終有一日,皇上必會要了她、允了她,只要她再聽話一些、再溫柔一些、再不忮不求地等待一些時日。
「斟酒。」皇上半斂著眸盯著眼前的蘭美人,似笑非笑的唇讓她神魂顛倒。
「是。」心慌地垂下頭,一抹紅暈隨即染上她的頰。
藉著斟酒掩去她的不穩之氣。伺候皇上這麼多回。她仍會因著皇上的注視而慌了手腳,
「皇上請。」蘭美人端著酒杯呈給皇上,纖白的指與那凝脂般的玉杯相得益彰。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皇上隨手一拋,玉杯於地上摔個粉碎。
纖軀一震!蘭美人受驚地仰首一望,卻恰巧迎上皇上俯下的唇、喝下皇上哺入口的酒、吮上皇上攪亂人心的舌。
身軀一軟,她倒進皇上寬廣的胸膛上,微敞的白袍露出了她的雪白酥胸,發燙的身子讓她刻意沾染上的花香蒸騰得更加誘人。
「嗯。」蘭美人不由自主逸出口的歡愉申吟似嬌似嗔地引誘著皇上。
今晚,她終要成為皇上的人?
這倏然襲上的念頭讓蘭美人渾身如著火般的渴求與難耐。「皇上……」本能地,她伸手向他,當她的指觸及皇上胸膛之際,卻被一股力道推跌於地。
「皇上?!」蘭美人倉皇一望,方知自己犯下了大錯。
「退下。」皇上並未瞧她一眼,冰冷的語調已讓她渾身一震。
「……是。」蘭美人甫站起身,隨即又跌回地上,驚慌與自責之情令她微微發顫。
「福侍官。」
皇上話聲甫落,福安已進門來。善於察言觀色的他無需多問,趕緊讓宮女將人帶下。
第2章(2)
當福侍官輕輕將門帶上之際,皇甫皇那清冷眸方稍稍褪去一點寒意。
低下頭,望著方才被蘭美人觸及之處,臉龐上的冷意因思及一物而軟化許多。
伸手入衣衿,他勾出了一條紅絲線與繫在上頭的紅色小物。
仔細一瞧,那是個褪了色的平安符。尋常歹姓人家去廟裡祈求的平安符,卻讓堂堂一國之君貼身收藏。
解開平安符上的結,小心取出裡頭早已泛黃的紙,從那短短的幾個黑色字跡上,汲取那獨屬於他的溫暖。
那一夜,不知何故,他睡不安穩。
他作夢了,夢見自己掉入一個又黑又深的洞穴裡頭,遲遲著不了地。
他想掙扎起身,卻毫無力氣,陷入夢境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彷彿被一張張黑色的網網得動彈不得。
奮力一揮,他坐起身來,映入眼簾的黑影讓他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夢中未醒。
「動手。」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醒來,黑衣人驚慌地催促聲讓他明白,他遇襲了。
自小習武的他,武功已是不弱,即使他敏捷地擋下黑衣人的第一掌,無奈不聽使喚的身子仍是硬生生讓黑衣人將第二掌印上了他的胸膛。
碰的一聲,他撞翻了桌椅、撞上了樑柱,滿口腥紅止不住地狂噴而出。
昏迷前,他見著了黑衣人俯身撿拾的令牌,一個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的令牌。
那一掌,幾乎令他死去。
斷裂的肋骨、受創的腑臟、棘手的毒患讓群醫束手無策。
或許是天意如此,或許是他命不該絕,他活了,讓群醫無法置信地活了下來。
自此,他從不讓人隨意碰他的身,只除了她。
她,隨同她爹一道來探望他,或者該說她隨同她爹前來晉見皇上,順道看看他。
他知曉她的身份,她更小時他便見過她幾回。
幾年不見,她長高了,細緻的臉蛋上看得出往後會是美人一個。
她直直朝他走來,水漾明眸緊緊地盯著他的冷眸不放,桃色的唇上帶著暖暖笑意。
「二皇子答應過,等我十歲那年要陪我下盤棋。」她望著他身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條。「我將棋盤帶來了。」她的眸光移向他的手。「二皇子傷在胸膛,下棋的手不礙事吧?」
「這麼急著想當我的手下敗將?」她那自信滿滿的眼讓他覺得好笑。
「我會等二皇子的傷全好。」她眸中的笑意更深了。「我怕勝之不武。」
「大膽。」
「我的大膽可是來自神明的庇佑。」她說得理所當然。「為了公平起見,我也替二皇子求了一個。」
「一個什麼?」和她說話能讓他提振精神,這點他從以前便知曉了。
突然走上前兩步,她迅速地將一樣東西掛上他頸項。「求一個符得先向神明磕一百個響頭,我的額現下還疼著呢。」她趕忙伸手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扯下平安符。「二皇子如果將它丟了,得先磕一百個響頭還我。」
她按著他的手好暖,望著他的眸好柔,尤其是那倔強不肯妥協的神情令他的心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