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湛露
「關於你和苧蘿公主的婚事,你還有什麼想法?」朱禎裕終於又再度開口。
「對方是否已經答應,以新蘿和築陽兩城作為那個冒牌公主的陪嫁了?」
朱禎裕和朱世弘說話的口氣比起前些年已經和緩許多。
他老了,眼見太子勢力越來越大,心中的不安也在逐步提升。
他已沒有能力壓制太子,對於那個大兒子,他是越來越厭倦和反感,但是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會放棄他的。
即使至今他都還記得世文在世時,曾對他說的那句和衣而臥-——[如果有朝一日施南遭遇大難,太子便是只圖自保的人;父皇是盡全力救國的人;而二哥,他卻是唯一一個願以命相搏的人。「
這個讓世文即使在重病之時,依然殷殷期待的兄長、他的兒子世弘,會為施南帶來光明的未來嗎?
他望著眼前這兒子,歎了口氣,「我想這條件,對方是必然不依的。」
「兒臣當初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也沒指望施南會同意,只是想藉此拖延一些時間罷了。」
兒子的話讓他困惑地一怔,「拖延時間?」和苧蘿的大戰已然結束,兩國也正在議和,他還要時間做什麼?
但朱世弘並未多做解釋,繼續道:「太子近日已調動了四萬兵馬在皇都方圓三百里處不斷操練,雖說是保衛皇都,但顯然另有企圖。父皇還要坐視不管嗎?」
朱禎裕沉默良久後,說:「你在前方手握重兵,他心中自然不安,這操兵演練也並非針對誰,你不必過於敏感。」
對於父皇的回答,若是在幾年前,他可能會怨父皇過於偏袒太子,但現在他反而釋然了。
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兒臣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今日兒臣還要動身前往蕭城,那裡因為連續兩年大旱,據說民心浮動,可能會出亂子,兒臣得去看看。」
「戶部這幾日接連上摺子說是各地糧價持續飆升,地方富人屯糧嚴重,如此易導致動亂,你是得去看看,在必要之時,可開倉賑濟百姓,但切記不要再隨便殺人了。」朱禎裕不忘叮囑。
「是。」朱世弘起身告退。
第0章(2)
他剛剛走出辛慶宮,就與迎面而來的太子一行人打了個照面。
兩人同時望見彼此,朱世隆赫然變了臉色,勉力隱藏後,站住腳步冷笑。
「你真的回宮了。剛才聽值守宮門的司禮太監說起,我還不信呢。怎麼,老二,你這麼辛苦地在外面跑了一圈,打了不少勝仗,回宮之後怎不敲鑼打鼓,大宴賓客一番?」
他負手而立,也不回應太子的嘲諷,只似笑非笑地說:「太子是否可以將您左右護衛屏退至十步之外,我有些話想與您私談。」
朱世隆緊張地盯著他的雙手。當初被他以短匕抵住咽喉之事還歷歷在目,自己豈能讓歷史重演?「你有什麼事不敢當著眾人面前說的?還得單獨說?」因為害怕而故意激他。
朱世弘微笑道:「所謂法不傳六耳,但既然太子非要有人跟隨,那些見不得人的話……我也只好明說了。」
他倏然拉開衣襟,露出裡面緊裹的白布。
「我在前方浴血奮戰許久,好不容易歸國卻在途中遭人暗算,請問太子,您是否知道出手傷我的人是誰?」
朱世隆瞇起眼打哈哈敷衍,「二弟這話問得真奇怪,你受傷與我何干?」
他盯著他,淡淡地說:「數年前,簡方大學士的妻子入宮與容妃敘談,出宮時卻慘遭不測,這件事刑部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到那幾名刺客是如何入宮,又藏匿到何處,一時成了無頭公案,讓容妃惱怒了很久。」
「你是來教訓我對刑部督管不力嗎?我的刑部因為你們吏部的打壓,害得我們都不能升堂問案了,我手下無兵無將,你要我怎麼辦?」他哼哼冷笑。
朱世弘不理他,繼續道:「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今我總算查出點眉目來。那幾名在半路上伏擊我的刺客,那出手方位和兵器留下的傷痕,與當日在簡夫人身上留下的一模一樣,這說明他們是同一批人。」
「我派人一路追蹤這幾人的下落,追到皇宮附近竟然不見了,由此我大膽猜測,這幾人莫非本來就是宮裡的人?若是如此,他們殺人之後才有可能輕易逃脫,因為他們殺人之後就可換裝滯留宮內,刑部當然無法從宮外之人身上查出線索。」
朱世隆一副不耐煩地問:「你為什麼要嘮嘮叨叨地和我分析案情,這與我有關嗎?」
話音未落,朱世弘陡然出手,迅雷一般抓住太子身邊一名護衛的琵琶骨,令對方立刻半身酸軟,動彈不得。
「你這是什麼意思?」朱世隆大驚地怒問。
他冷冷地看著被箍制住的這名護衛,將袖口一掀,只見對方的胳膊上赫然有一道新的傷痕。
「這實在很有趣,當初傷我的刺客之中,有一人被我用劍反傷,傷口的位置就正在此處,分毫不差。」
他最後這一句話輕輕的吐出,讓朱世隆勃然大怒,「無禮!難道你是在指控我派人暗殺你嗎?」
朱世弘見他惱羞成怒,不禁笑了,手指一鬆,將那人推回他面前,「我知道,僅憑這點證據還不足以服人,所以太子您大可以放心,行刺我的黑鍋現在丟到苧蘿人的頭上了,與您半點關係也沒有。」
朱世隆聽他這樣說,反而更加不安了,「你到底想怎樣?」
他唇邊噙著一絲冷笑,眸光寒意逼人,「我的仇人,我會親自手刃,怎能假手他人?這些年有人處心積慮地想讓我求生不能,那我就禮尚往來,還他一個求死不得,咱們就來看看這施南的天到底為誰而明!」
他沉聲說出的話語,猶如公開的下戰書,讓太子渾身上下寒毛直豎。
見他施施然地抽身離開,朱世隆一揮手,就罐子了身邊那名護衛一記耳光。「混賬!既然受了傷,又怎麼敢在他面前出現?」
那護衛忙跪下辯解,「是屬下大意,屬下以為自己那時蒙著面,常德王就看不出來……」
「老二精明得像鬼,你以為他看不出來?他的心早就像明鏡似的,看得可透澈了!」他盯著朱世弘的背影,又是陰惻惻地一笑,「好,既然事情都已挑破,我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他以為他就要做苧蘿的駙馬了,就敢在我頭上動土?我豈能讓他順順利利地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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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依人一直遠遠地看著辛慶宮門前所發生的一切。她不知道世弘和太子說了些什麼,但是看太子的臉色著實不好中,便知道他們不是在談論什麼好事。
太子最近是越來越小心了,雖說勢力極大,可由他頻繁出入辛慶宮的情況,說明他對皇上的態度是越來越在乎,不像前幾年,隨隨便便就殺個人、罷個官,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這也難怪,先前太子黨一直慫恿著皇上禪位給太子,以為憑藉著他們如今強大的聲勢就可以把皇上趕下台,但他們忘了皇帝畢竟是皇帝,餘威猶在,而世弘……早已不是那個悶頭做事、默默受罰的二皇子了。
當年世文去世之後,太子幾次想要回戶部,皇上卻一直拖延著沒有同意。實際上,戶部一直在她的掌握中。這是誰也想不到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只有她、皇上、世弘三人知道。
這些年,戶部的公文都以皇上的語氣批示,但實際看公文、批公文的都是她。遇到不懂的事情她就去請教世弘,最終再由皇上裁度。她知道皇上這樣安排不僅僅是為了制約太子的勢力再次擴張,還因為他對世文的死耿耿於懷。
身為一個父親,他不能救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是他心底的痛。
可其實即使沒有太子三番兩次的挑釁,世文也未必能夠長命百歲,但是皇上情願把害死世文的罪名扣在太子的頭上,就表示他對太子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
她和世弘當然知道這個機會是多麼千載難逢。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戶部猶如人身上的血液,一旦血液不再流動就等於死亡,如此重要的權力握在自己手中,對他們的計劃是再有利不過。
而世弘掌管的吏部,這幾年不斷地尋找太子黨羽的種種弊端,尤其是刑部雖為太子黨羽賺取了豐厚的利潤,但也為他們埋下太多不安的因素,就好像已經淬滿了毒藥的蘋果,無論從哪裡下口,都是死路一條。
最幸運的是……太子黨還渾然不覺,繼續我行我素,為所欲為。
「他們就像一條破爛不堪的大船,逆水行舟還嚴重超載,終有一天會沉的。」世弘如是評價。
事實也果然如此,刑部的弊病已爆發出來,雖還僵持不下,尚未解決,可很快太子便會敗下陣來。
而她並不會對太子等人有過多的評價和判斷,她只默默地做著自己該項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