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狡狐儲君

第28頁 文 / 湛露

    朱世弘看著她為自己上藥時那副焦慮的樣子,心中一暖,「總是做些樣子給外人看才行,不掛點彩顯得我作戰不夠身先士卒。」

    她嗔怪他一眼,「學會在我面前貧嘴了?你是不是被四殿下帶壞了?」

    「朱世瀾那個傢伙現在沒有工夫耍嘴皮子,他都快自身難保了。」他古怪地一笑,「父皇讓他完成的大計現在阻礙重重。他離開前曾在父皇面前發誓,要在一年之內完成任務,如今我看再給他一年也難辦到。」

    「你就別取笑他了。你現在何嘗不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她斜睨著他說,J「你皇那天告訴我,說你們正在和苧蘿國皇帝商議,讓你娶苧蘿的公主?」

    「什麼公主?苧蘿八成會使出李代桃僵之計。」他以她的腿為枕,躺了下來,有些疲倦地呼出一口氣,「飛奔了一日兩夜,先讓我休息一下。」

    「在這裡能睡得好嗎?」簡依人不放心地說,「要不然,一會兒你回瀚海殿去睡吧。」

    「有你在我旁邊,我就能睡得好。」他閉上眼,又繼續道:「苧蘿不會捨得將他們正牌公主送過來受苦,所以送來的無非是個從別處挑選來的外姓女孩。」

    「不管是不是真公主,你就這麼答應了?」她不解地盯著他蒼白的面孔。這麼多年來,他拒絕了無數次聯姻的命令,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

    「太子既然可以藉由聯姻壯大自己的實力,我又為何不可?這其實是父皇的意思,因為他怕短時間吃不下苧蘿,所以要找一個休養生息的藉口,而那個不知道姓啥名誰的女孩,就是他的藉口。」

    「我是問,你、答、應、了?」她很不耐煩的,一字一頓地再問了一遍。

    朱世弘睜開眼仰望著她,「別生氣。我現在別無選擇,因為此刻我若停下了,將會使後面的計劃無法施行。」

    「我有什麼可生氣的?你為了我確實委屈了很多年。」她知道自己在說違心之論,違心到連他都瞇著眼看她,一臉的不相信,還是要說這些話,「但那女孩也是個可憐人,你別委屈了人家。」

    他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糾結的眉心,「別發愁了,那女孩自有人為她操心。」

    「什麼意思?」她又不解了。

    「這暫時是個秘密……」他又閉上眼,側過頭,竟在她懷中睡去了。

    簡依人起初以為他不過是短暫的休息,可過了好久他一直沒醒,才發現他是真的熟睡了,便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把他驚醒。他看上去真的是累壞了,累到連胸前傷口的疼痛都顧不得了。

    其實這兩年來,她和他都很累。

    內宮是個是非之地,也是各種小道消息的集散地,所以她努力和各宮嬪妃打好關係,從中打探到不和對他有利或是不利的情報,再想方設法地轉送給他。

    當皇上終於開始正視世弘在施南國的地位不可小覷時,他已經和六部之中的許多官員達成了某種生死約定,而要達成這種協定並不容易,因為他必須攥握著這些人的把柄,這更是耗費心力。

    他們用了四年的時間鋪天蓋地地織網,不動聲色地行動,現在終於一步步逼近了成功,但他們卻如此疲倦,疲倦到有時候兩人難得見到一面,卻彼此相對無語,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等有朝一日這一切都平靜無波的時候,她想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和他好好過幾日田園生活,不知道這個夢會不會成真?

    不知何時,屋外突然響起了雨滴濺落在窗台上的聲音,因為窗戶沒有關緊,花草被浸潤後的清香也透了進來。她仰起臉時,一滴雨珠剛好從窗外飛到臉上,她的手輕輕抬起,抹去水滴,而就在這時,他也醒了。

    「下雨了?」朱世弘咕噥一聲,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翻了個身,將臉埋進她的懷中。「最近有看到你父親了嗎?」

    「他並不常入宮,我也不會出宮,怎麼可能見得到?」她不知道他為何忽然提起她的父親。

    「你父親和容妃當年在御花園所說的事,我已知道答案,你現在想聽嗎?」

    他的聲音悶悶的在她腹部迴盪,她一驚,脫口道:「不!」

    「什麼?」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瞇著眼抬頭看向她,「你是說不要聽,還是不要停止不說?」

    「我不要聽。」簡依人板著臉。

    「為什麼?」朱世弘坐起身,捂著傷口直皺眉,他拉過她的臉,認真地與她對視後笑了,「你是不是害怕是什麼你不想知道的事情,比如簡大學士是和容妃有姦情?」

    「住口!」

    她從未對他這樣粗聲粗氣地喝斥過,看她此刻氣得柳眉倒豎,顯然她真的生氣了。

    「你這麼氣沖沖的,是因為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了?」他笑得更加促狹,「好,現在我可以不說,只是當你日後後悔了才想再來問我,我可就不告訴你了。」

    說著,他已站起身。

    「要走了嗎?」她抿抿唇,望著他的背影,想到離別,心裡的煩躁怒氣便少了些,「你這一次回來可以停留多久?」

    「最多……三個時辰吧。」他望著窗外的晨曦,「早朝之前,還要和父皇密說一些事情。我這次回宮不能驚動太多人。」

    也就是說,他那有限的三個時辰,已在她身上花費掉至少兩個時辰了。

    時間對他們來說,異常的寶貴,寶貴到還未在手中捧出,就已從指縫中溜走。而他竟分出這麼多時間陪著她,她心頭不禁一暖,又有些酸澀。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她輕聲問。

    他回身托起她的臉,微笑道:「什麼都不用做,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這些年她為他所付的種種,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與她之間,沒有任何感謝彼此的話,因為他們都知道說[謝]字太過生疏,只用於陌生人之間,而他們並不需要。

    「依人……」朱世弘忽然喊了她的名字,「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娶你為妻。但如果天不從人願,你是否還願意跟隨我?」

    簡依人一顫。他從未說過這種類似求婚的話……

    她沉默了許多,耳畔只迴盪著兩個人的呼吸,她終於下定決心。她知道她讓自己等了這麼多年的時間,也讓他等了很久。時間是把無情的刀,雖然磨利了他的鬥志,但也磨掉了許多曾經讓他們湧起熱情的東西。但對他們來說,心中總有團火一生生生不息地燃燒著,那就是為對方而活的信念。

    「如果……我決定放開手,必然是因為你的手先放開了我。」她說出這一句話時,眼中並沒有淚水,嘴角也依然掛著笑意。

    她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想要她的答案,他只是戰鬥得累了,想在她身上多汲取一點力量而已,所以她不能軟弱。

    果然,聽到她的回答時,他也望著她笑了,在推開門後,他低聲說:「我先走了。」

    點點頭,她沒有起身相送,只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晨曦之中。

    這些年,在每一次的分離時,她都在心中祈禱:這是最後一次,而下一次的重聚永遠不再迎來分離!

    ****

    每次朱禎裕要上朝之前,都會在辛慶宮靜坐很久。今天他起得比往常還要來得早,他一人坐在黑沉沉的大殿之內,週身都覺得寒涼。

    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以前身為太子時,並未真的感覺到,甚至覺得——皇帝身邊有妻妾無數,又有子孫滿堂,怎會孤獨?直到真的身處辛慶宮內,他才有所覺悟。

    辛慶宮,一個「辛」字道不盡身為帝王的苦,一個[慶]字又譏諷得讓他有口難辯。

    辛辛苦苦了幾十年,驀然回首,卻有誰陪伴在身邊?最寵愛的妃子,還是一直讓他頭疼不已的孩子?

    「陛下,常德王回宮了,正等候召見。」

    太監低低的稟報聲拉回了他悵然的心思,抬起頭,他依稀看到大殿門口有一道欣長的身影,晨曦的光芒在那道身影上鑲嵌了金紅色的光暈,使得他看上去銳利得像是一把利劍。

    「叫他進來吧。」他的聲音很輕。

    片刻後,朱世弘便跪在他面前。「父皇,兒臣回來了。」

    「聽說你昨夜就已經回宮,怎麼現在才來見朕?」他細細的打量著兒子。

    「兒臣半路受了傷,先在寢殿中休息了一陣。」微微抬起頭,衣襟正好露出裡面的白布,這讓朱禎裕一驚。

    「是誰傷你的?是太子?還是世瀾?」

    「世瀾帶兵迎擊,兒臣只有讓他贏得漂亮才算是真正幫他。不過這兩戰折損了一千兵馬,朝中老臣的口舌肯定又會讓父皇為難了。」

    「這些事你不必操心。」他疲憊的揉著眉心,「已讓太醫為你診視了嗎?」

    「兒臣已先自行處理過傷口,傷口不深,有勞父皇牽掛,兒臣惶恐。」

    這兩句關切之後,就是一陣沉默,彷彿他們已疏離太久,即使說出這些慰問的話,都透著一股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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