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舒莉
無瑕每日都上靈通寺祈求他平安無事,幸好戰況順利,安書的兵馬不出一個月便兵臨大理城下,根據他給鄂海的軍報,大理城要破,近在幾日。
聽聞消息,她才安下心來,可仍是愁眉不展。
拿出袖裡的信書,她想起安書出發後過了幾日,便從蘇州送來了姑姑的親筆信,裡面寫著無闕曾遭歹人綁走,本想寫信通知她,但隔日他便平安回府,所以只寫了這封信告知她發生過這件事。
無闕照著條件給放了,姑姑也捎來了平安信……可是她的心卻沉重如當日,只因她知道鄂海身邊的李管事是富祥的爪牙,而她每每看見李管事在鄂海身邊,好想揭發他與富祥的關係,甚至把自己犯的罪呈為證據……
可是她不行,因為她知道富祥仍握著無闕與姑姑一家的性命,她沒有辦法行動,一定得等到安書回來,親自跟他說明一切。
日日夜夜,她的心受盡煎熬,但為了保護所有人,她什麼煎熬都可以忍,她不在乎最後自己的下場如何,她只在乎無闕跟姑姑安好,只在乎安書能不能對她忘情,徹底將她視為富祥的共謀……
這時,外頭傳來了三元的聲音。「王爺!您怎麼回來了?唉呀……您的衣袖上有血!您那裡受傷了……」
一聽到三元的話,她霍地站起,急急上前開了房門,正好安書也踏進來。「四爺,你受傷了?!」
見到無瑕,他也舒了口氣。「我沒事。」
「可是你受傷了!」無瑕也看見他那滿是血跡的衣袖,小臉煞白。「怎麼了?你被刀劍傷到了嗎?」
「我沒事。」他按住無瑕的肩,傳予她力量,肯定地對她再說一次。「這不是我的血,是舅舅的。」
「費公子嗎?」無瑕還是睜大著眼,無法回神。「是他受傷了嗎?」
「對,他為了保護我,被叛兵砍了一刀,為了讓我脫困,自願留下為我阻殺叛兵,多虧了他,我才能平安回到廣州。」
「怎麼會這樣?那些人為何要殺你?你說叛兵……是誰的叛兵?」
「是富祥那奸臣的兵馬,他用我的名義擬了封假折子給皇上,說鄂大人與土司勾結,要皇上立即下令殺了鄂海。」
「什麼?!」無瑕氣息一凜,終於知道那封書信的用處了。
為了把自己推入絕境,她不後悔當初照富祥的話做,但她沒想到自己又一次成了富祥陷害鄂海的幫兇,又一次把鄂家推入絕境,她怎麼對得起鄂大人?
一旁的三元急問:「王爺,那這下怎麼辦?」
「我要立馬回京,鄂大人那兒我已經先去他的大營通知過了,他信任我一定會為他討回公道。」安書說完又轉向無瑕。「無瑕,我要你跟我一起走,現在就走。」
為了她的安危,他不能留下她一人,何況她也是富祥案的關鍵證人,他一定要帶她回京面聖才行。
無瑕冷靜了會兒,想遍頭尾,終於對他自白。「我知道了,可是有個人,四爺一定得先拿下他!」
「誰?」
「就是李管事,他是富祥在鄂大人身邊設的棋子,就是他擬了那封信,蓋上你的玉印然後送給富祥!」
安書目光錯愕,訝異她竟知道此事內情……然而訝異須臾,他也察覺到不對,於是遣退三元,獨留兩人,謹慎地問:「無瑕,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李管事是富祥的人?」
無瑕迎視他,照心底打好的稿本坦承一切。
「因為玉印是我交給李管事的,是我做了富祥的幫兇——」
第9章()
「為什麼?無瑕。」安書沒想到會聽到這番話,俊容震驚。「告訴我為什麼,你是不是被富祥威脅了?」他英眉皺起,認為其中一定有苦衷,她不會無端地做富祥的幫兇。
「你出兵前一晚,富祥抓了無闕。」無瑕的目光不在他臉上,只隨著她的話越垂越低。「他拿無闕的性命威脅我,我為了救無闕,所以答應與他狼狽為奸。」
安書一轉驚惶。「既然他抓了無闕,為什不不告訴我?」如果是在他出兵前一晚,他應該要知道,如果她告訴自己……
「告訴你,來得及救無闕嗎?」除了李管事,她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是富祥的眼目,何況只要當晚李管事沒把信送出廣州,富祥就會殺了無闕,她怎麼能冒這風險?
「我想了又想,只能照富祥的話做,因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比得過無闕的命。」無瑕抬眼望他。「就算是你,你懂嗎?」
她眼底的冷令安書凜息,突感陌生。「無瑕……」
她卻避開他想要深探的視線,主動請罪。「無瑕承認罪行了,請王爺把李管事連同我一起抓起來,與顧當家、劉巡撫一起問罪吧!」
「我不會辦你,就算你真做了那樣的事,我也不可能讓你供罪!」
「不讓我供罪,怎麼辦李管事?」無瑕反問。「無瑕對自己犯的錯事沒有後悔,就算利用你也沒有愧疚,王爺不必徇私,就把無瑕當成罪人抓起來吧……」
她不想讓他再對自己好,因此拚命認罪,只有她將自己打入地獄,他才能把她當成罪人看待,她也才會認清自己是多麼卑微的一個人,她配不上她,不該再對他有任何留戀……
「你這樣跟我認罪,為的是什麼?」安書英眉深鎖,探究她的目光一次比一次凝重。「想要我相信你有罪嗎?只要你有罪,我就得審你,任由國法處置你?」
他越想越心寒,不是對她的罪行,而是她的意圖。「你想要我對你無情……為什麼,無瑕?」
她快受不了了,他越是看透她,她就越心痛,他不應該這麼諒解她,不應該這麼對她好,讓她越來越覺得捨不得他……
當心痛加劇,她也用力掙開安書,往後退了一步。「夠了,王爺不想辦我也成,我可以去跟鄂大人自首,讓鄂大人來辦我!」
安書早一步抓住她的身子,阻止她走出房門。「你在逃我,無瑕……我覺得不可能,可是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他的聲調不再懷疑或驚訝,突然變得傷痛。「為什麼逃避我?你在顧慮什麼,讓你寧可認罪也不願跟我在一起?」
他的柔軟和傷痛也觸動了無瑕脆弱的心,她明明想堅強地做個壞人,證明自己的卑鄙,卻只是像個受害者,任由愧疚的淚水從眼眶溢出……
她的淚證明他是對的,她有事瞞著他,那才是她犯罪的主因。「告訴我真正原因,無瑕,你明知道我放不開你的……」
「沒有原因。」無瑕忽然回過神,因為他那句「放不開」,再度讓她驚覺自己的存在對他有多危險。「我是兩害相權選其輕,反正我誣陷鄂大人在先,罪行不止這一條,所以才會不在乎地替富祥做事……」
兩人的爭辯又回到了原點。安書瞪視她,清楚她什麼實話都不會跟自己說,他既對這樣的她生氣,又對她充滿了心疼,種種情緒糾結,逼得他要透不過氣。
「好……我懂你不會說。」她不說,但也別想他會順她的意。「不過我不會讓你去自首的……三元!」
奉命守在外頭的三元緊張地衝進來。「奴才在。」
「找人給我看著君姑娘,不准她出房門一步,誰也都不能見!」
「庶……」
他再度轉向無瑕。「我會想辦法先保護無闕與杜家人的安好,然後再把李管事押起來,你不必擔心他們。」語畢,他轉身跨出房門,決定先去處理李管事與無闕的事,也讓兩人好好靜一靜。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了,無瑕終於斂下故作堅強的表情,虛軟地跌坐在地。
為什麼她不能演得壞一點,為什麼要哭,為什麼騙不了他?
***
為什麼……他也那麼在乎她,就是不願意放開她?
無助地用手圈住自己,她只能在淚水中,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待安書命三元帶人先行趕回蘇州保護無闕等人,他便下令押上李管事,帶上無瑕,在鄂海派出的兵馬保護下出發北上。
安書與無瑕面對面並坐在一輛車裡。自出發到離開廣州境內,無瑕沒跟他說過一句話,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依然不願對他敞開心房。
直到他忍不住開口。「無瑕,等回到北京,我會讓你以證人的身份秘密作證,只要你照我的話做,皇上他不會怪罪你的。」
可是她還是堅持自己有罪。「無瑕可以上堂,如果需要與顧當家等人對證,我願意這麼做,何況鄂大人被我陷害兩次,我沒理由還躲起來不為他說話。」
「富祥等人罪證確鑿,我已搜集他們的罪證,你不需要非跟他們對質不可。」他在蘇州時苦心搜證,都是為免她成為唯一的人證,如今事證歷歷,胡管事的自白書、富祥給顧當家的江寧府白銀、還有劉全章的私藏貢繡……她不再是唯一證人,他有得是機會讓她在案子裡化小,讓她單純成為無辜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