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艾葦
結果現在,她不只讓他進了屋,還讓他上了床,甚至她現在還坐在這裡乖乖吃著敵人送上門來的「糧食」……
唉!她真恨自己的意志不堅。
「是嗎?太好了。」何宇墨表面上露出了開心的表情,內心卻思忖著,在他面前的她好透明,他只消一眼便能看透她的所有打算。「至於那些保養品,扔了也好,都隔了一年,我想肯定過期了。」
他的眼一瞇,笑著說:「麻煩你了,小倩姊。」
叫喚方式的改變就像是一種儀式──每當他這樣的呼喚她時,他就像個總是笑著關心她、照顧她,對她無微不至的好朋友;然而當他換了另一個稱謂,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會成為一個蠱惑著她,用盡一切誘引她一次次墮落的可怕的男人。
「今晚你睡客廳。」她走到房間,拿了一條薄毯出來。「明天一早你再離開,至於衣櫃裡的衣服,記得統統帶走。」撂完話,像是不給自己任何反悔的機會,她起身走進房間,把自己悶在棉被裡。
「小倩姊。」何宇墨跟了進來。
在床上縮成一團的任倩羽渾身一顫,卻沒搭理他。
他走過來,靠近她的床邊;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可臉上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快走啦!她的臉有什麼好看的?
任倩羽抵死不肯承認自己和這男人共處一室時究竟有多緊張……
他只輕吐了一口氣,笑說著,「謝謝你,我一年沒回台灣,還是只有你最好。」
他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充滿了感情,逼得任倩羽的眼淚差點就要噴出來,可她強忍住心中那股酸澀的感覺。
她一直都不懂,自己這樣的感覺究竟是所為而來?但或者其實她是懂的,只是在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說不說得出口。
對這個男人,她……
「我之前留下的衣服,隔天我會記得帶走的。」他只說了這樣一句話,之後走出房間,還體貼的關上房門。
獨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裡,被無止境的煩惱給圍繞著,幾欲落下淚來。
第2章()
一如他們現在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一年多前兩人的相遇似乎也是一個亂七八糟的情景,回想起來那是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
人生四大喜事:久早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那麼金榜題名時——是別人,算不算人生最慘的事之一呢?何宇墨想著,嘴角一勾,笑了出來。
他一向不習慣笑出聲,總是淡淡的,除非是真的好笑了,才會讓自己把情緒顯露出來。
深夜,烏雲密佈的天透著些許朦朧月光,他摒棄了座車,獨自定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覺得……有些累。
他的人生向來一帆風順,從小他就是父母、師長眼中的乖孩子,考試第一名,應該的;運動競賽第一名,應該的;考上第一志願,應該的;他理所當然的從第一學府以優異成績畢業,內定進入業界人人欣羨的好公司,接下來平步青雲、一路陞官,似乎也是眾人預料之內的事。
想到這,他的嘴角漫上一抹嘲諷,看見不遠處有著些許燈光,發覺是間居酒屋。
深夜時分,老闆似乎仍未有收攤的意味。
他心念一動,走過去拉開門,迎面而來的除了教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氣外,還有個哇啦哇啦的女性嗓音——
「老闆,你講講、你講講,那個人過不過分……嗝,他怎可以因為這樣……就甩了我……」
唉!看來是個情場失意的女醉鬼,何宇墨吐口氣,懶得再多看一眼。
的確,他是想喝酒,但絕不打算在這種氣氛下喝,他只想一個人。
轉身就要離去,老闆還來不及招呼,只聽方纔那女聲率先喝住他——
「喂!你去哪啊?才剛進來就出去,很失禮耶……你、你都不知道老闆做的東西有多好吃……」
再好吃的東西只要氣氛不對,就都會變得難吃。
「抱歉、抱歉,她喝醉了。」他一句吐槽的話都還來不及說出口,上了年紀的老闆已朝他一笑,拉住她。「你嚇到人家了啦……喏,不要哭了,老爹給你吃雞肉串好不好?」將一串香氣四溢的雞肉送到她面前。
任倩羽見了大聲歡呼,抱住老闆,「老爹,我最喜歡你了——」
這是怎樣一幅畫面?只見一個嬌小女生攀著如金剛般高大的落腮鬍大叔,何宇墨看得嘴角抽搐,那女生長得很不起眼,唯一算得上標緻的就只有她的唇,厚薄適中,毋須任何妝點便透著一層誘人粉色……
不過這一刻,真正吸引住他目光的絕對不是她的唇,而是她嘴邊的那串……烤雞肉!
該死,他餓了。
幾乎一整天沒進食,他肚子裡的饞蟲直到這一刻終於有了意識,清醒的叫囂著;而她手中的肉串更是強烈的誘發他的食慾……
何宇墨吁口氣,罷了,沒必要跟自己的胃過不去,他索性不走了,揀了個離櫃檯最遠最遠的位置坐下。
「老闆,點單。」他叫了些吃食還有酒,儘管不想在這種地方喝醉,不過心情不好,管不了那麼多。
東西一來,何宇墨便拉開啤酒仰頭一飲,苦澀而帶氣泡的液體入了喉,他感覺自己好了些,偏偏原本坐在櫃檯吵鬧的女子忽地湊過來,睜眼直盯著他瞧。
何宇墨一口酒液差點噴出,她這是在搞什麼啊?「你……你幹嘛?」
她跑過來盯著他,一下子皺眉、一下子擠眼,瞅了他好一會兒,再赫然拍桌,向老闆喳呼道:「老爹,我討厭他!你趕他出去!」
什麼……有沒有搞錯?他好端端坐在這裡獨自一人喝悶酒,壓根沒理她,她偏要衝過來,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小姐,你喝醉了,請你離我遠一點。」他沉下臉,摘下眼鏡,爬梳頭髮,想著自己今天真是有夠倒楣,發生了那件事不說,下班好不容易一個人可以喘口氣,又遇到這個死酒鬼……
想到這裡,何宇墨「嘖」一聲,褪去往日從容優雅的形象,神態不掩煩躁,厲目瞥她一眼,渾身散發出一股不容靠近的氣息,明擺著生人勿近。
偏偏任倩羽不但醉了,還醉得一塌糊塗,失去了平日辨別危險的能力,她一肚子不滿,一張嘴嘰哩呱啦的,「本來就是!像、像你這種人,人生肯定是一帆風順,沒有任何不滿意的事對不對?」
對,那又怎樣?這下何宇墨連瞥都懶得瞥她,隨便她去講,他吃飽喝足就閃。
而任倩羽也像是不在乎他的心不在焉,一逕的念道:「你長得這麼好看,又一臉聰明樣,像你這種人、像你這種人……嗚……我最討厭了啦——」
她是在說什麼跟什麼啊?見她自顧自發完一串牢騷就趴在桌上大哭,何宇墨只能無言以對。
老闆端著他點的東西走來,臉上有著無奈與歉疚。「對不起,她平常不是這樣的,只是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比較激動……喏,你不要跟她計較,這盤我請的。」
人家都這麼說了,何宇墨也不好再多計較,這女人哭得好激動,老闆根本拉不動她,見狀他歎口氣,決定先換個位置。
就在這時,任倩羽突然拉住他:「等、等一下……告訴我一件……你不如意的事。」
「什麼?」何宇墨厲眉一緊,儘管在內心告訴自己一千次不要跟一隻醉鬼計較,可今天他大爺心情也不好,而且因為她變得更不好,看在老闆的面子,他沒口出惡言,只不過……
壞心眼還是有的!
於是他瀟灑一笑,「不好意思,的確如你所說,我長得好看,也夠聰明,我的人生跟你不一樣,並沒有任何不如意的事。」唉……假的。
若是在今天以前,何宇墨這席話確實可以說得毫不心虛——因為是事實;可現在他為了欺負她而故意講這樣的話,卻覺得有些可笑。
果然在何宇墨刻意的撩撥下,任倩羽又哭了起來。「你看、你看!他們這種人就是得天獨厚,鼻子長在額頭上!我、我那麼努力,卻還是比不上他們一根腳趾……腳趾也是很重要的啊!撞、撞到桌腳時也會痛得要死……嗚——上帝不公平啦……」
唉!其實最想哭的人是老闆,他一臉疲憊,無可奈何的邊拍著任倩羽的背,邊向身為局外人卻無端被牽扯進來的何宇墨解釋,「她今天失戀了……對方似乎嫌她長得不好看,喜歡上另一個比較漂亮的……」
說到這個話題,任倩羽即使哭著發牢騷還是發不完,「小時候,明明先喜歡上辰方的人是我,可辰方覺得珊珊比我可愛……高中時跟學長告白也被嫌棄,大學重考一年,工作又不順利……這個世界又不是專為你們這種人而設的,怎麼可以這樣……」
孰可忍,孰不可忍!何宇墨再也無法默不作聲,瞥了她一眼,「如果你每次都喜歡上以貌取人的傢伙,這就表示你自己的眼光有問題;大學重考一年又如何?還不是考上了;工作不順利難道你只會在這裡抱怨,就不會試著多爭取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