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汪晴
她從指縫中偷瞧他,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俊臉更為成熟帥氣,他的眉心習慣性地輕蹙、眼瞳帶點憂鬱,笑容總是含蓄客套、舉止極其優雅氣派,一如往昔的內斂疏離個性,在在都依舊沒變。
他仍然是她的小王子,喜歡與心動的感覺不曾因時光而褪色磨滅。
這教她安心下來,並且相信他應該也有同樣的感覺,只是沉睡在記憶深處。
但那又如何呢?她一定會用盡所有辦法,即使撬開他的頭殼,她也不會讓他遺忘掉一切,再不然,就讓他重新喜歡上她好了。
好!就這麼辦!
花小蜜重新振作起來,精神抖擻得連半絲沮喪也不復存在,更喜孜孜地接受他的「和解協議」。
「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們就重新開始。」
瞧她一臉甜滋滋,還說得有夠曖昧,她不會是誤會什麼了吧?
於純然頭皮有點發麻,他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怪人,希望她的「妄想症」不會太嚴重。
「你在德國的公演才剛結束,為什麼會突然回來台灣?」既然不是回來找她,他幹嘛跑回來?
她還滿清楚他的動向嘛,看來真的是他的粉絲了。「我正在休假,所以回來走走。」
「你打算留多久?」他一定是受到神的指引,以及她的感召而回來的!
「還不知道。」於純然聳聳肩膀,他這次隨心而行,並沒決定去留的日子。
「你這麼久沒回家,一定要多住幾天,不要急著離開。」她非常用力地遊說。「一來可以好好休息充電,二來順便四處逛逛,看看這裡的改變。」
無視她的熱心過頭,於純然不置可否地別開臉龐打量四周。
雖然大部分傢俱都蓋上白布,但沒覆上厚厚的塵埃,看得出來經常有人打掃,花管家也算盡責了……
對,他差點忘了弄清楚,剛才的景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妳和那些小孩子為什麼會在我家裡玩耍?」
「這個……」她該怎麼回答?花小蜜食指輕點食指,眼神閃爍地四處遊走,吞吞吐吐說不出所以然。「那個……」
「今天應該不是碰巧吧?你們經常跑來我家的庭園玩,對嗎?」他相信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因為她驟變的表情無疑代為承認了。
「也不是啦。」她聲如蚊蚋地回答,誰說他愚蠢了?他這麼精明,鐵定矇混不過去的,還是坦白從寬吧。
「其實我們只是借用你家裡的鋼琴上課,順便在庭園玩耍而已。」
說起來他剛才的確聽到鋼琴聲,這下子就罪加一等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宣判罪狀。「簡單來說,你們擅闖民宅,私自佔用我家財產。」
「我們並沒有擅闖民宅。」她忙不迭解釋。「爸爸一直都受聘于于家,替你們看管打理這棟大宅,不過近年來爸爸身體不太好,我才會代勞,每天過來打掃。」
「即使妳是代理管家,也沒有權利讓閒雜人等進來,更別說隨意使用屋內物品了。」她不會連這點基本常識也不懂吧?!
「我也只是善用資源嘛,反正房子空著,鋼琴沒人用也滿可惜的。」她滿臉諂媚笑容,飛快瞎編出一大堆理由來。
「大宅終年都死氣沉沉,活像生人勿近的凶宅,好陰森恐怖的感覺,但現在常有小孩子們過來吵吵鬧鬧,四處都顯得生氣蓬勃,就連庭園裡面的花花草草也生長得特別茂盛盎然,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嗎?」
她還真會胡扯!於純然才沒有被她的歪理蒙蔽心智,不過看著她豐富的臉部表情與誇張的肢體動作,也不失為一項有趣的娛樂,光是這樣看她「表演」,他便想發笑——
一股熟悉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他腦海裡閃過零碎模糊的影像,縱然捕捉不住任何片段,但他隱約感受到一片歡樂笑聲,那是他早已忘卻的珍貴記憶。
過去如何苦苦思索,都徒勞無功的孩提回憶,好像正一點一滴慢慢浮現出來,是因為他回到家的關係嗎?
於純然凝視眼前仍覺陌生的小臉,不知為何,他有股衝動,很想對她說一句:「我回來了。」
第2章()
我回來了?!
於純然大吃一驚,他怎麼會萌生這個念頭?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這張閃閃生動的粉臉,明明不在可及的記憶範疇內,可是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的一顰一笑並不優雅迷人,甚至是滑稽逗趣,但卻百看不厭,害他視線忍不住流連,想要捕捉更多,或是發掘什麼。
這個小不點不單只吸引他的目光,還把他沉睡的感覺喚醒,他感到心頭莫名騷動,一股難言的情愫彷彿在內心深處蔓延開來,說不出的異樣悸動,教他陌生,同時也不安。
他鮮少對第一次見面的女人費心,更別說有感覺,然而,她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強烈震撼,竟足以使他動搖失神,這對一個素來冷漠自製的男人來說,無疑是個意外事故,而他討厭任何失控的事情發生。
在那雙漂亮深邃的黑瞳凝睇下,花小蜜頓感口乾舌燥,呼吸困難,他的表情專注又高深莫測,難不成她臉上有什麼嗎?或是他記起什麼來了?
她圓睜殷殷期盼的大眼睛,還一邊不忘極力美化「罪行」,一邊表現出善良可愛,最後在不自覺下,演變成憨頭憨腦傻笑。
不過她滿心歡喜的熱切盼望,在他冷冷地收回視線,並且撂下話後為之落空。
不理會花小蜜的口若懸河,於純然揚起手,總結一句。「過去我就既往不咎,但從今天開始,你們不能再過來。」
蝦米?花小蜜霍地湊身向前,手肘撐在矮桌上,雙手合十拜託。「你可以通融一下,繼續讓我們上課嗎?」
「不行。」他最怕煩人的小鬼了。
吝嗇鬼!借用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他怎麼越長大越沒人情味了?
花小蜜不悅地抿著上唇,雖然他小時候就已經像個只會彈琴的機器人,但總會受不了她的糾纏而軟化態度。沒錯,如果他的性格沒多大轉變的話,他一向最怕她一哭、二鬧、三纏擾。
她隨即「螃蟹式」移往他腳邊,跪坐在地上,像參拜神明般抬頭仰望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的,虔誠地懇求。
「小孩子們真的很喜歡彈琴,但家裡沒閒錢給他們學琴,所以我才會在這裡義務教他們,你就行行好,讓我們繼續上課吧,我們每天也不過使用兩、三小時,絕對不會打擾你太久。」
眼看他悠然地喝著茶,一副視若無睹、聽而不聞,她只好再下功夫,可憐兮兮地揉搓眼睛,又拉扯他的褲管,就只差沒有聲淚俱下了。
「你不要這麼無情嘛,身為鼎鼎有名的鋼琴家,對音樂的熱情與渴求,你應該比誰都明白的,你又怎麼忍心親手捏碎小孩子們的美夢、抹殺他們的將來?你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定沒齒難忘、銘記在心……」
於純然自問不是個慈悲為懷的好人,更不是個容易心軟的男人,可是卻受不了她的苦苦哀求,看她這樣,他心裡怪不舒服的,總之就是硬不起心腸。
「好了,算我怕了妳。」他終於舉起雙手投降。「不過每天只能借用兩小時,多一秒鐘也不行,除了偏廳與庭園外,不許踏進其它地方半步。」
「太好了,真的非常謝謝你。」花小蜜高興得一把抱著他的雙腿,忘形地貼上臉頰磨蹭。
這教於純然嚇一大跳,然而她像只撒嬌的小貓咪,模樣煞是可愛,他居然沒反感或推開她的意思。「妳別道謝得太早,我還有條件。」
「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的。」最好是以身相許!
「妳不是說花管家身體不好嗎?我留在家裡的這段期間,妳就暫代他的職務,留下來當管家兼女傭吧。」反正他剛好缺個傭人服侍在側,她勉強算是適當人選。
蝦米?他要她留宿過夜,和他朝夕相對嗎?那豈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花小蜜慌忙彈開,難以置信地瞠大眼睛,然後迅速掩著偷笑的嘴。
只要想到他們將一起過著甜蜜的同居生活,儼如一對新婚夫婦般恩愛,她心花就怒放不止。
她的反應有夠怪異,他納悶地揚起濃眉。「妳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她連忙搖手否認。「可以侍奉王子殿下,是我的榮幸,我樂意之至。」
什麼王子殿下?他眉頭為之緊皺。「要妳過來幫忙的事情,我想親自向花管家交代,妳叫花叔叔明天過來一趟。」
「爸爸和媽媽回台南鄉下,沒小住一、兩個月不會回來。」她的雙親美其名回鄉探親,實際上是度假兼享受兩人世界。
難怪要女兒當代理管家了!「妳家裡還有什麼長輩在?」
「我兩個哥哥都在台北工作,暫時只有我一個人看家。」
什麼?花叔叔竟然讓還未成年的小女兒獨自看家,他會不會太過放心,又大膽過頭了?!花家這種危險的做法,於純然實在不敢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