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汪晴
就算只是幻覺也好,可以讓她再看一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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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識又陌生的天空與街道,一張張相同膚色的面孔,久違的語言,一切一切都份外親切,屈指一算,他離鄉背井已有十六年,重回這片出生之地,還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高挑的年輕男子佇立在家門前,瞄了一眼並沒有上鎖的氣派雕花大鐵門。
這裡的治安何時變得這麼好了?
他納悶地推門進去,腳步隨即被庭園內傳來的聲響吸引過去,孩童的嬉鬧聲,混雜著斷斷續續的鋼琴聲越加清晰,他感到意外之餘,更大惑不解。
「小心!」
突然一道吆喝聲響起,眼看一團不明白色物體急速迎面飛來,男子敏捷地側頭避開,免去中「頭獎」一劫,卻不能倖免於難地被飛撲過來的人撞個正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搶救行動應該成功吧?
撲倒在男人身上的花小蜜跪坐在地上,撫著鼻子抬頭查看。
她和男人打了個照面後,頓時目瞪口呆,便毫不客氣地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仔細梭巡起來。
男人留了一頭黑亮的半長髮,白淨秀雅的五官眉清目朗、鼻挺唇薄,臉容雖溫和細緻,但英氣逼人,活脫脫是個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白馬王子。
這張似曾相識的俊臉,少了童真稚氣,多了幾分成熟憂鬱,正是她思念的小王子!
「你回來了!」花小蜜興奮忘我地勾住男人的頸項,緊緊摟抱著他不放。「你真的回來了!」
聞風而至的數名小孩見狀,依樣畫葫蘆地跑過去摟抱著男人,一起歡天喜地叫嚷起哄。「小王子回來了,小蜜的小王子回來了。」
這種歡迎儀式會不會太誇張了?
不過重點是,他並不認識這個陌生女人,以及這票小孩,無端被纏上,教男人感到莫名其妙,而且女人的怪力勒得他喘不過氣來,撐在身後的雙掌快要負荷不了這種龐大重量。
「等一等。」呼吸困難的男人臉色難看至極,他禁不住大喝一聲。
一瞬間,所有人靜止下來,男人趁機甩開纏著他雙臂的小孩,再一把拉起掛在他身上的女人,狠狠瞪著他們。
這教花小蜜一時不敢貿然上前,而被嚇阻的小孩們,則紛紛躲藏在她身後探頭探腦。
「妳是誰?」氣呼呼喘息著的男人鬆一鬆脖子與臂膀。
花小蜜詫異地雙手掩臉,她不可能認錯人的,沒錯,一定就是他。「你不是於純然嗎?」
「我是。」滿眼疑惑的於純然輕蹙眉。「妳認識我嗎?你們為何會在我家?」
「哇!真的是你!」花小蜜壓抑不住喜悅之情,再次投入他懷裡,小孩們也蜂擁而上,活像螞蟻看見蜜糖般,再度緊緊黏著他不放。
於純然感覺自己猶如被滔天巨浪淹沒,趕緊在窒息或被壓死前喝止。「住手!你們給我停下來。」
他奮力甩開罪魁禍首,小嘍囉們自然跟著退避三舍,然後於純然毫不遲疑的站起來,伸手指著那個愛纏人的章魚女人,板著臉喝令。
「妳跟我來,其它人給我留在這裡。」
花小蜜癟癟小嘴,眼尖地發現他的手掌正在沁血,慌忙彈起來,緊張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糟糕!你的手受傷了,一定要趕緊處理。」
她二話不說拉著他走往連接庭園的半圓形大廳。採用活動式落地玻璃的大窗全敞開,純白色的古典三角鋼琴正坐落在窗前中央位置,自然地形成一個演奏廳台。
她將他一把按坐在鋼琴凳上,然後像支箭般衝去拿急救藥箱,又急匆匆地跑回來後,咚地跪在他跟前,七手八腳的替他消毒、貼OK繃。
第章(2)
於純然背靠鋼琴,不發一言任由她擺佈,並趁機打量這個女人——或許該說女生吧,因為穿著連身吊帶牛仔褲的她,看來像個高中女生,加上及耳的蓬鬆卷髮,配上圓圓的蘋果臉,沒有粉飾的五官相當清爽稚氣。
仔細端詳,她的大眼睛圓亮清澈,俏鼻小巧,心型小嘴,蜜色肌膚,談不上是個絕色美女,頂多是個賞心悅目的可人兒。
瞧她非常認真處理傷口,好像比他還緊張擔憂,於純然有點悵然,他最寶貝的雙手受傷,要是以前,他鐵定萬分焦急懊惱,但現在,他已不太在乎了。
「幸好只有手掌破皮,沒有傷及手指。」花小蜜收好急救箱,朝他嫣然一笑。
於純然盯著她天真的笑臉,心裡有股似曾相識,卻又無以名狀的奇異感覺。
他認識她嗎?
「你長途跋涉回來,一定很累了,你想先休息一下,還是吃點東西?」花小蜜儼如女主人般慇勤招待。「對了,你的行李還在庭園,我去幫你拿進來。」
花小蜜正想往外走,便瞧見他的行李袋已安放在窗邊,而小孩們則蹲在地上,目不轉睛瞅著他們瞧,她隨即會心一笑,朝小孩們丟出一個飛吻當作感謝。
於純然轉頭看去,發覺一雙雙好奇的大眼睛盡往自己身上骨碌碌轉,他頓感不自在,繼而站起來提議。「我想先和妳單獨談談,我們進裡面去。」
於純然率先往屋內走,花小蜜向小孩們打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進來,然後急步跟上他。
花小蜜招呼周到地奉上熱茶,然後乖巧地在沙發上坐下來,笑咪咪地看著於純然。
她不是作夢吧,他真的回來了,就在自己眼前,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於純然瞥了一眼盯著自己傻呼呼發愣的少女,就算他再遲鈍,也能輕易瞧出她露骨的愛慕之情,不過他並沒有任何感覺,因為對他趨之若鶩的女人滿街都是嘛,他怎會一一在意。
「妳叫什麼名字?」
蝦米?神遊太虛回來的花小蜜圓瞠大眼,她想像過和他重逢的一刻,幻想著浪漫感人的相認場面不下數千回,但絕對料不到事實會是如此殘酷,他居然大煞風景地問她:小姐貴姓大名?!
「我是小蜜,花小蜜,你認不出來嗎?」她有點不甘心地指著自己的臉追問。
於純然在心中歎一口氣,像她這種長相平凡的女生,怎麼可能讓他記住,她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個絕世大美人,能讓人一見難忘吧!
等等,她姓花,難不成她是——「妳是花管家的女兒?」
「沒錯,我就是那個常跑來聽你彈琴,和你一起偷溜出去玩的野丫頭,你還教我彈琴,和我約定……」她戛然住嘴,不想提醒他。
因為約定這種具有約束力與承諾的事情,如果當事人不記得,或壓根兒沒當一回事,那就根本不存在任何意義。
「你記得嗎?」
怎麼可能記得!他懶得去回想,直截了當回答。「那麼小的事情誰會記住。」
轟隆!
她彷如被一記雷電劈中,眼前漆黑一片,靈魂被抽走,雙目空洞無神的她,垂頭喪氣地垮下雙肩。
想不到真的被損友們說中,他早就把她忘光光,什麼海誓山盟、承諾約定,全都只是小孩子的戲言,誰會記住?誰會記住!
「妳沒事吧?」
瞧她突然像個電池耗盡的機器人,一瞬間失去動力,於純然正想起來查看,花小蜜卻霍地抬頭,含著淚眼可憐兮兮地追問。
「你真的對我沒半點印象嗎?」
於純然只好仔細端詳她,努力搜尋記憶。
其實關於小時候的事情,他一向只有獨自一人練琴的回憶,不過既然她是管家的女兒,又是童年玩伴,他應該多少有點印象,這張臉……
他突然頭痛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揉揉太陽穴,放棄回想。
「我對六歲前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可以說幾乎全沒印象。」面對她殷殷期盼的小臉,他沒有說謊欺騙。
他……他……他有夠絕情絕義!
她的最後一線希望為之幻滅,枉費她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十六年來守身如玉,腦袋裡心裡都只有他,他卻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於純然果然是「愚蠢人」,她沒給他取錯綽號,他這個沒記性、沒心肝、沒腦袋的笨蛋!
嗚!嗚!她好傷心呀!他實在有夠可惡,把她的初戀,還有初吻,全部還回來啦!
花小蜜像小孩子般揉搓眼睛,小嘴高高噘起,並在心裡咬牙切齒地抱怨。
於純然看著她備受打擊的模樣,感到有點於心不忍,只好好言安慰。「記不住孩提時代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年代久遠,妳也別再緬懷過去。」
這下子她更想哭了,什麼叫人之常情?明明就是他開口要自己等他回來,他們還打勾勾約定,什麼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他這個大騙子!嗚!嗚!
怎麼適得其反了?
他只好亡羊補牢加上一句。「比起過往,現在與將來才更重要吧,花小蜜,我保證會記牢妳這張臉與名字,從今以後都不會再忘記妳。」
花小蜜霎時停住所有動作。
他說的也有道理,沒錯,活在當下。
她不能老惦記過往,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管小時候感情如何要好,現在沒感覺、不來電的話,總不能勉強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