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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綠痕

    「娘子,你們在做什麼?」他大步自屋邊的轉角走出來,語氣理所當然得有若渾然天成。

    如遭晴天響雷劈中的某三人,動作一致地火速轉首瞪向又一個粉墨登場的戲子。

    「怎麼,家中有客?」沐策走上前將蘇默自花嬸的背後拉出來,溫柔似水地對她一笑,動作嫻熟的以指將她垂至臉龐的髮絲勾至耳後。

    眼看他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輕薄著心目中的美人,一顆心差點被摔碎的雲武,不禁抖顫著手,怒氣橫生地指向他。

    「你你你……你是什麼人?」

    「在下沐時雨,雲京人氏,亦是蘇府三姑娘蘇默的夫君。」沭策徐徐答來,將質疑的眸光擱在他身上,「不知閣下是?」

    「我我我……」雲武心頭一急,不覺間天生的結巴也就更嚴重了些,好半天都沒法順利把下一句話說出口。

    也不給他機會「我」完,沐策朗眉微微往上一挑,種色冷峻得有若一堵充滿銳刺的高牆。

    「無名氏?」

    「誰說我兒是無名氏?」終於憶起今日是來這做啥的雲漢,氣勢洶洶地往兒子的身前一站。

    沐策看也不看他一眼,挺直了背脊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勢,朝身後彈彈指。

    「花叔。」

    「……姑、姑爺?」花叔期期艾艾地來到他的跟前。

    他興師般地瞇細了黑眸,「都說過幾回了?別輕易讓來路不明的陌生人踏進家門,家中要是因此出了什麼事,你如何擔待?」

    「小的這就將他們趕出去!」花叔也很入戲,拿起擺在門旁的木製橫栓就要趕人。

    「臭小子,誰來路不明瞭?老子有名有姓——」雲漢嚷嚷了一會兒,驀地把話鋒一轉,「不對,你究竟知不知我是誰?你敢趕我出去?」他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全城有誰不知桃花山的第一獵戶是誰?他竟如此有眼無珠?

    「敢。」面無表情的沐策出手甚快,眨眼間即以兩掌迅速將兩人震出門外,再一腳踢上厚實的大門。

    任憑獵戶父子站在門外頭兀自叫囂了好一會兒後,花叔與花嬸趴在門上,自門縫中瞧見那兩人已悻悻地走遠,馬上轉過身對著讓他們大感驚奇的沐策報以熱烈掌聲。

    沭策的嘴角抽了抽,「夠了沒?」

    「小沐子,你會功夫?」花叔兩眼亮晶晶的。

    「會。」他已很懶得去糾正這怪稱謂了。

    「沐沐,你從長工升格成了護院?」花嬸則開始在心底替自家三姑娘盤算,這下子是不是該給他漲漲月錢了?

    「……」都說過了,別叫他沐沐。

    「沐時雨?」蘇默仰起小臉,直勾勾地打量了他好半晌。

    他斯文地將兩手一揖,「在下姓沐名策字時雨。」他這字,普天之下也只有三人知曉,因此他一點也不擔心那兩個獵戶會把他的身份給認出來。

    她搖搖頭,拖著步伐走向院裡擺著午茶的小亭。

    「依我看,你們三個可以去搭一台戲了……」今日她才發現,原來她家的員工們,個個演戲的天分十足,隨時隨地都可來個你方唱罷我登場。

    「不知三姑娘對長工如此處理這事可有意見?」沐策跟著走進小亭,為她拉開凳子後,即站在一旁開始為她烹茶。

    她感慨地啟口,「長工啊長工。」

    「嗯?」

    「撒了個謊,日後就得去圓更多的謊。」她可不認為那對糾纏了她三年的父子,日後會因他們的一席謊言而打退堂鼓。

    他不甚在意,「長工是無妨,只是得委屈三姑娘了。」

    默默聽了好一會兒的花嬸,在蘇默的眉心始終沒有因此而疏散開來時,忍不住遷怒地將炮火轟向惹出這事的自家夫君。

    「這事說來說去都得怪你!」

    「啊?」花叔一臉茫然地眨著眼睛,不曉得她怎會突然發難。

    花嬸逮著機會就往他肚皮邊上的厚肉猛掐,「一年前我早叫你去那獵戶家裡頭說清楚,叫他們父子倆早早對三姑娘死了那條心,能有多遠就滾多遠去,偏生你這顆漏餡的腦袋就是不記得!」

    「明明就是你自個兒迷路忘了那家獵戶住哪的!」疼得齜牙咧嘴的花叔,撫著肥肉滿院子跳來跳去。

    「還頂嘴?」花嬸氣不過地一把抄來桌上的一隻茶碗,瞄準了就準備往他頭上砸。

    「慢。」沐策適時地按住她那只準備造孽的手,「這茶碗是前前朝興州雪花窯的。」

    花嬸翻過茶碗的底部一看,喲,還真教他說中了……她不死心地再改抓起桌上另一隻盛著茶點的小碟。

    「那碟是前朝徽瓷的。」他再搶救下價值不菲的古董。

    兩眼在桌上搜過一回後,花嬸這回把目標直接定在桌邊一張新制的木凳上。

    「凳子呢?」

    他伸出一掌恭請她,「我前兩天釘的,您儘管盡興。」也罷,頭一回做的木工是粗糙了些,他正好有機會研究改進。

    「還躲、還躲?」抄起木凳後,花嬸氣勢驚人地追著花叔四處跑,「糟老頭,有膽你就繼續跑,當心我抽得連你家小姐都不認得你!」

    「小姐,河東獅吼啊!」竄上竄下的花叔,奔逃之餘不忘求援。

    「嘖嘖,夫綱不振。」置身事外的蘇默輕聲一歎,再不疾不徐地教唆,「乖,跟她拚了。」

    對於花家夫婦這等三天兩頭打架練身手的景況,沭策已從一開始時的挑挑眉甚感訝然,演變成今日的麻木成自然了。他在蘇默的身畔坐下,為她斟上衝好的新茶後,不忘夾了幾樣甜點放在她面前的小碟中。

    「話說回來,你是何時把咱們家家底都摸透的?」蘇默啜了口香馥的熱茶,沒料到家中新聘的長工,已在不知不覺中發現了許多事。

    沐策一臉的雲淡風也輕,「我乃家中長工,這點小事自是知曉。」

    「那長工對咱們家家境可有任何疑慮?」

    「有。」他就等著她這一句。

    這半年觀察下來,沐策始終都不明白,為何這宅中所用的器物,全都是昂貴精緻的上等貨,還大多數皆是自雲京城運來的,就連在吃食與用度方面,他們也都是尋常人家所不能比擬的,這令他怎麼也想不透,如此嬌慣養著的蘇三姑娘,她怎會出現在此地?

    「這些玩意兒都是誰供的?」一個不受父母待見的藥材商之女,怎會有那財力把滿屋子佈置成個古玩店似的?且她用起這些古董壓根不手軟,也不怎麼在意它們本身有什麼價值。

    「家姐。」她簡單的提供了兩字。

    那位蘇府大夫人所生的大小姐?據花嬸的說法,蘇府的大夫人不是恨她入骨嗎?怎麼大夫人的女兒,竟然未對她這妾室所生的女兒視同陌路,也並未水火不容呢?

    「家中的房屋田地和銀錢,也都是令姐給的?」沭策不動聲色地問著,一邊將她今早才做好的梅糕放在盤子上,並低頭瞧著瓷盤上難得一見的冰裂花紋。

    「嗯。」蘇默邊點頭邊塞了一塊梅糕至他的碟裡。

    「為何令姐要將三姑娘養在這座人煙稀少的山頂上?」這就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

    「誰曉得?」她拈著梅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她愛養,決心要養,也就由著她養了。」

    「三姑娘對此全沒意見?」

    蘇默輕聳香肩.說得挺隱喻的,「家姐的性子頗執拗,違背她旨意可是沒好果子吃的,我才不想沒事去捻虎鬚。」

    今日對她一探,得到的雖是不多,但也好歹稍稍解開了些許纏繞在她身上的疑惑……生性不躁進的沐策,對眼下的成果還算是滿意。

    目光一隅不期然瞥見她身後的長髮辮,垂落至地沾染上了些許塵埃,他伸長了一臂撈起她的長髮,輕輕為她拍去上頭的灰塵。

    「長工啊長工。」蘇默看著他的動作,直在心中大聲讚歎自己實在是太有識人之明。

    「嗯?」

    「你愈來愈稱職了。」既伶牙俐齒,懂得隨機應變,還觀察入微,無論是言辭間,或是舉動間的細小處,他都能面面俱到,這年頭像他這等難得的人才,就算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幾個。

    沐策款款彎起唇角,「好說。」

    第3章()

    「咕咕咕……」後院雞棚裡的那票老母雞,每日都像這樣嘮叨個沒完沒了。

    「嘎嘎嘎……」那群最近不再那麼黏沐策的小雁,八成又在後花園中找到蚯蚓。

    「呱!」

    正在花園裡除草的沐策,驀地僵住了身子,目光凶狠地循音轉過頭來。

    「呱?」前兩種聲音他都認得,但最後一個呢?

    一撞上沐策尋仇似的神情,散步到花園中的花嬸忙撇清關係地揮揮手。

    「不是我不是我……」這次做壞事的人不是她。

    手上還拿著鐮刀的沐策,馬上將兩眼殺向有過前科,而現下正躲在蘇三姑娘身後發抖的花家大叔。

    「出來。」這回他又撿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回來了?

    蘇默識時務地一把拉出身後敢做向來不敢當的花叔,一點也不想在這節骨眼上挑戰沐策的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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