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綠光
「我睡了很久?」
「嗯,已經晚上了呢。」朱宓端著碗輕吹。「我本來想要叫醒你,可是大夫說能睡是好事,傷口會好得比較快,所以我就沒吵你了。」
「是嗎?」雖然不清楚背上的傷有多深,不過睡了這一會,他似乎精神多了。
「然後啊,大娘們正好在準備晚膳,我就跑去幫忙……」
「你沒砸了鍋、爆了灶、燒了廚房吧!」他急問。
賠錢事小,他就怕出人命,賠不起。
「……二爺,你到底以為我有多笨手笨腳?」她扁嘴瞪他。「人家大娘有教我怎麼洗菜、撿菜,要我幫忙端菜,就這樣而已,哪會發生你說的那些事?」
很多事,只要教她,她就會了,是二爺沒耐性,不肯教她罷了。不過沒關係,她會自立自強,讓自己不再笨手笨腳。
「那就好。」
她瞇眼瞪著,很想偷吐一點口水在他碗裡,看他會不會像她一樣乖巧又不會出口傷人。「反正,因為我去幫了大娘們的忙,她們便讓我先端些菜過來,後頭還有一些,等一會,上工的大叔們要是回來,也會過來看看你。」
「不用吧。」怎麼近來常有人探視他?說真的,他不太習慣成為眾人的焦點。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事。」她嘟起嘴,跪坐在他面前。「二爺,我先餵你吃點粥,配點小菜好不好?菜色是比不上尹府的膳食,可是我覺得偶爾吃些山菜,也別有一番風味。」
「不用了,我起來吃。」他試著以雙臂撐起身體,感覺背部的痛楚似乎也減輕不少。
「不行啦,你別亂動,要是傷口又裂開,到時候就更麻煩了。」想也不想,她一把往他肩頭一按,逼得他不得不趴下。
「你力道就不能小一點?」他咬牙道。
「對不起嘛,我急呀。」吐了吐舌頭,她拿起筷子,夾了些菜到碗裡,再拿起木匙。「來,就這樣吃就好。」
瞪著她,他很無奈地張口,吃著她親口喂的粥。
粥沒放任何調味和佐料,只有很天然的米香,至於小菜是他沒嘗過的滋味,微澀入喉後,竟生出一份甘甜。
「好吃嗎?」
「好吃。」他向來對吃不怎麼講究,覺得吃什麼都沒差,可這簡單的粥搭上幾樣小菜卻意外地合他的胃口,才知道原來自己喜歡的是這種滋味。
「那就多吃一點。」朱宓笑瞇眼,喂得更順手了。
尹少竹張口便吃,一開始是等著他嚥下,她再喂,可是喂到最後,完全是餵豬的模式,她拚命塞拚命塞,要不是她對他實在太忠心,他忍不住懷疑她別有居心,企圖用粥噎死他。
「二爺,你開口呀。」
他嘴裡含著滿滿的粥和菜,一雙大眼炯亮地瞪著她。還開口?想看他噴粥嗎?
「二爺?」
「哎呀,小倆口已經在吃了。」
伴隨話音落下,一大把人魚貫進門,男女老少都有,瞬間,尹少竹覺得自己是被關在獸柵裡供人觀賞的野獸,讓他極不自在。
「不是小倆口,我說過了,我是二爺的貼身丫鬟。」朱宓笑說著,不想讓他為難。她察覺,二爺好像不希望他們的關係被發現,所以她當丫鬟也沒關係,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真的嗎?」一群中年男女開始交頭接耳,其中更有幾個小伙子不住地打量著她。
「對了,我們還帶了一些菜和蔥燒肉來。」有幾位大娘,硬是在小矮桌上又擺了幾道菜。
「不用了,太多了。」
「那怎麼成?你這麼瘦,卻扛著二爺走了這麼遠,聽話,接下來二爺還要你照顧,你不多吃點,會撐不下去的。」
「呃……謝謝。」她尷尬地垂臉收下好意,眼角餘光瞥見尹少竹震愕的眼神。
「二爺,為了不讓人發現咱們的蹤跡,所以我很早就把馬兒趕往另一處,扛著你步行進村的。」俯近他,她小小聲的解釋著。
他直瞪著她,難以置信她能扛著他步行一大段路,而且她還懂要湮滅行蹤。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她居然用這麼嬌小的身軀把他扛起,這教他這張臉要往哪擱啊?
清楚看見他的惱意,朱宓不禁低聲咕噥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呀?!」
「二爺,讓你在這簡陋的柴間待下,還請你不要介意。」一個看起來像是村長的男人開口了,「本來是想讓你住在我房裡,可是朱宓姑娘說,住在最簡陋的柴房裡最好。」
「不不,是我給大伙添麻煩了。」尹少竹錯愕之餘,努力地擠出笑。
說著,看向朱宓,突然覺得她有些陌生,總覺得她的安排和思量,一點都不像是她。
「怎會麻煩?一點都不麻煩,要不是有二爺收購咱們的木材,咱們還不知道要怎麼過活呢。」男人極為爽朗,哈哈笑著。「這幾天,我會要幾個小伙子在村口守著,要是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立即告知二爺,不過咱們會想辦法,能擋則擋。」
「不不不,別硬擋。」他忙道。
男人瞅著他,突地放聲笑著。「二爺果真是個大善人,如此替咱們著想,咱們怎能不護著二爺?就請二爺儘管放心住下。」
尹少竹動容地看著這些純樸的村民,心裡記下這些點滴,不讓自己忘記。
「好了,咱們走了,別擾了二爺休息。」
男人說著,幾位大娘又拉著朱宓咬了耳朵之後,隨即離去。
「二爺,再吃一點。」她端起碗,準備就緒地跪坐在他面前。
「不用了,我已經吃飽了,你吃。」
「喔……」拖長尾音,她乖乖地拿起另一隻碗,慢吞吞地吃著。
尹少竹睇著她,第一次想知道她的來歷。
不管她來歷如何,他都要定她,但她的過去是個謎,而這個謎開始讓他擔心,他是否有天會失去她。
「二爺,你怎麼一直看著我?」
「我是在想,為何有人想殺我?」他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事實上,這事也一直懸在他心上,總覺得疑點太多,而他掌握的線索太少,讓他難以釐清。
朱宓吃著,隨口道:「會不會是詹天啟?」她會想起這個人,是因為他是近期和她有過節的人。
當然,還有個巡撫大人,但她不願意這麼想,就怕引導二爺槓上朝廷命官,後果難以收拾。
「不,他沒這種膽子,也沒那個本事。」要不然,那廝不會直到今天還得倚靠老父過活。「那些殺手身手不凡,難以猜測出處,更加難以判斷是誰買收。」
他話說得保留,心裡卻已經鎖定宣玉璇,只是又覺得宣玉璇再大膽,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況且,宣玉璇要的是利,殺了他,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
「殺手……」她沉吟著,沒來由地打顫。
「怎麼?會冷嗎?還是你害怕?」見狀,他探出手,發現她身上的衣裳極為粗糙又輕薄。
「害怕?」她喃喃自問。
那是害怕嗎?不,如果要形容,那是一種冷到盡頭的絕望,並非恐懼,而是看不見未來的茫然。
「可不是嗎?教你見血了,又瞧見那麼血腥的場面,你會害怕也是正常。」歎息著,他將她拉向自己,希望能讓她放鬆一些。
他該關心她的,但卻老是注意到她古怪的部份。
朱宓垂眼睇著他,勾彎唇角。「二爺在,我不怕。」她要保護他,不管是誰想傷害二爺,她都不允許。
可是,她現在卻開始惶恐,尚未失去記憶之前,自己到底是什麼人?
手沾上血腥時,她有片刻恍神,那種快要失去自我的感覺,才真正教她害怕。
如果有一天,她發現自己並不是個尋常人……怎麼辦?
第7章()
休養兩天之後,尹少竹終於可以走出房外,從一開始讚歎這裡青山綠樹,激瀑池湖,滿山奼紫嫣紅,到最後瞪著朱宓在數十尺外的湖裡,和村裡的小伙子有說有笑的抓魚。
她沒心眼,抓著又叫又跳,旁邊的小伙子幫著她撈魚,很明顯,幾個小伙子都對她有意思,
而她,一點都不避嫌,就這樣跟他們笑鬧在一塊,眼中完全沒有他,讓他除了落寞之外,還有一股很難形容的滋味。
他隨手抓來稻草折著,告訴自己心胸必須寬大,畢竟這根本就沒什麼,不過是一起抓魚罷了……他娘的!抓魚就抓魚,有必要靠那麼近嗎?一群不知死活的年輕人!
他瞪著,還不及細想,便已張口——
「朱宓!」他吼著,感覺背部一陣撕裂的疼。
然後下一刻便後侮了,不是因為背痛,而是在她玩得正開心時叫她過來,覺得自己很幼稚。
遠在數十尺外的朱宓耳力極好,聽到喚聲,把魚一丟,連招呼都省了,飛步朝他跑來。
眨眼,她來到面前,尹少竹一怔。
「二爺,你叫我?」她笑著,隨意紮成辮子的頭髮微濕,皮膚白裡透紅,在閃耀的光線下,她像是出水洛神,教他有些恍神。「二爺?」她偏著螓首看著他。
他猛地回神,輕咳一聲。「你跑得挺快的。」他轉移話題,又想,她確實跑得極快,快得像是輕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