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傾國東宮(下)

第27頁 文 / 衛小游

    她低頭封住他唇,佔有他敏感的反應,惹得他眸生春色,四肢發軟,教他彷彿陷在泥淖裡,進也不得,退也不得,只能仰仗她甜美的施捨,為他這個轍之魚帶來活命的甘霖,直逼得他全面投降。

    黃梨江這才使壞一笑,離開他身上。

    「葉公子,船靠岸了,把衣服穿好。」先冷靜下來的人,先贏一局。

    真夜費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雖然輸了,唇角卻掩不住笑。誰教他天生是個愛笑的男人。

    「好樣的,江公子,算我引火自焚。」

    接下來的一整年,像是一個夢,古人所說的華胥之夢。

    後宮裡的皇子因成年而陸續被封往各地。

    太子真夜帶著複雜的心情,送他的兄弟們一個接著一個懷著對他的恨意離開京城,他的心始終五味雜陳。

    春分時,玄鳥來;夏至日,南風至;秋禊(人工備註:念作xi,亦作「秋褉」。古人於農曆七月十四日至水濱舉行的祓除不祥的祭祀活動。),雷響三聲慶豐年。

    隆佑十九年,七月十四日,是每年秋禮之日,這一天,君臣百姓都會在水邊以清水洗滌手腳,拔除不祥。

    真夜以太子身份,代替君王率領禮官至郊廟祭祀後,返回宮廷裡加入皇室的宴席。宴會結束後,又撥時間到後宮裡逐一問候尚未婚嫁的公主們,說些有趣的話逗逗這些常年養在深宮裡的妹妹們笑樂。當然,三公主盧芳始終沒對他笑,看著他的眼神好像覺得他很令人厭煩,好在真夜早已習慣這個妹妹冷淡的性情,依然自得其樂。

    如今後宮裡除他以外,最年長的皇子便是老六。六皇弟明年也要賜封外地了;再來就是隱秀。手足們一個個離他遠去,他臉上雖掛著笑,眼底卻掩不住一絲落寞。

    忍不住設想,當今君王過去是否也曾經歷這些事?

    成王之路,何等孤獨。

    離開隱秀所居的夏暉宮後,他又往老十所居的綬梅宮走去。

    儘管明知弟兄們無心與他談心事、說真話,但這畢竟是他們兄弟間唯一能擁有的,倘若連這也沒了……就算兄弟之間客氣的談話不過是虛與委蛇,他還是想要親近自己的同胞手足。

    綬梅宮因太子駕臨,原因夜深已入睡的宮人紛紛驚起,點燈伺候。

    真夜示意他們安靜,別打擾梅貴妃的歇息。

    十皇子罌粟迎了出來,領著真夜到他書房去,兩人秉燭夜談。

    半晌,察覺書房內有一股淡淡幽香,真夜笑問:「罌粟皇弟何時也用起女人脂粉來了?」

    十皇子笑意冷淡地道:「是哪個宮女留下的氣味吧。來人,把窗子打開,讓氣味散去。」

    真夜審視著他十皇弟,知道他性情一向冷淡,願意在深夜招待他,已算十分客氣。

    「聽說皇弟近日學習十分認真,黌宮(人工備註:honggōng,黌門與泮宮,代指學校。)裡的師傅們對你讚不絕口呢。」

    皇子罌粟道:「大皇兄說笑了,黌宮裡還在學習的皇兄弟們沒剩下多少人,比我聰穎的隱秀皇兄又病到下不了床,只有我閒來無事,讀點書打發時間,不值得一提。」

    真夜被這麼一冷,原該識相地告退了,但算他自虐吧,他繼續坐在十皇子書房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閒話。

    窗子雖然已經打開,透著陣陣秋風,可書房裡卻還是繚繞著一股幽淡香味,那絕不是書墨或脂粉氣味。

    真夜猛地站起,不發一語地走向書房隔簾。

    十皇子罌粟微訝,但按耐著,沒上前阻止。

    真夜撩開書房竹簾,驚訝地看著一名坐在席上的清靈少女,更令他訝異的是,對上少女眼神時,他有種被看穿的感覺。明明,這少女顯然眼盲……

    「華胥?!你怎麼會在這裡?」十皇子忽訝異道。

    那名為「華胥」的少女微愕,眼盲的她,小臉循聲轉向罌粟所在的方向,「我……我來找書看。」顯然不擅說謊的她,立即醒悟自己編造了個可笑的借口。一個眼盲之人,如何看書?雙頰頓時泛紅。

    只見皇子罌粟一個箭步上前,將她從地上提抱起來,一臉抱歉地看著真夜道:「對不起,大皇兄,這是我母妃家那頭的女眷,她偶爾入宮時,沒事就喜歡待在我書房裡,我差點忘了……」

    真夜從沒見過他十皇弟這麼在意一個人,甚至不惜為她說謊。因此他體貼道:「不要緊,是我自己深夜打擾,華胥小姐,抱歉,嚇到你了,我想,我也該回去了。十皇弟,你留步,我知道路。」說著,他禮貌地朝少女一揖,隨即轉身離開。

    「大皇兄,我送你。」十皇子罌粟還是追了出來,陪著真夜一起走出書房。

    在書房口,真夜忍不住問:「那女孩的眼睛……」

    「天生眼盲,無法治的,她也已經習慣了,大皇兄不必為她費心,不過是一名沒人可以依靠的遠房親戚罷了。」

    還沒將真夜送出綬梅宮,宮外已經有人來接,真是剛從皇后宮裡趕來的東宮少傅黃梨江。

    問候一番,又告別一番後,真夜偕同黃梨江離開後宮。

    皇子罌粟則返回書房內,看著站在窗前的少女,問:「如何?他有王氣麼?」

    少女華胥轉過身來,準確地找到皇子罌粟的所在,柔聲道:「沒有。我沒看見太子身上有王氣。」

    他相信她,不覺鬆了一口氣,沉聲道:「你是天生日者假如你說他沒有王氣,那麼他就不會有坐上君位的一天,是吧?」他底下人千辛萬苦地為他找來這麼一名能觀氣的日者,就是為了確切掌握住一切局面。

    「……」華胥沉默半晌,彷彿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她剛剛所「看見」的?

    察覺她短暫的遲疑,皇子罌粟敏銳地追問:「怎麼不說話?」

    「方纔,綬梅宮外,有人來過?」

    「只有東宮少傅黃梨江。」

    「……」

    「快說,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太子雖無王氣,可是方才宮外那人出現時,我卻看見了一道紫光,好美麗,猶如龍形的雲彩那般,是天子才有的王氣。」

    「怎麼可能!他不過是一介朝臣……」委屈多年,他的佈局裡不容許有任何的意外。倘若他的日者說那黃梨江身上有王氣,那麼他就要相信,並且採取行動。這也許是意味著,有黃梨江輔佐太子,太子終究會坐上君位,也或許意味著……

    那雙彷彿能預知未來的天生盲眼,悲憐地看著皇子罌粟道:「十皇子殿下,華胥能否告知你一句?」

    「不必。」他打斷少女的話,以著天生清冷的語調道:「我說過,死亦無悔,你只需要盡你所能,幫助我走我要走的路。」

    首先,他得除去他路上的障礙。

    而她,看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一整年,過得像是一個夢。一個偷來的夢。

    玄鳥來,南風至,秋禊沐浴,冬雪降臨,新歲又至。

    隆裕二十年元月初十,宮門大開,御街上燈火通明,歡慶豐年。

    真夜微服與黃梨江同游御街,卻被一條燈龍衝散。

    兩人失散時,各自與應該病弱在床、卻顯然氣色不錯的皇子隱秀在御街上碰上了面,他身邊還帶著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

    與黃梨江失散後,真夜站在戲台下,與一名愛哭的小姑娘一起為台上輓歌表演感動到落下了眼淚。

    近年來,天朝流行唱輓歌,台上歌者據說即是近日在京城中最好的輓歌歌者。

    等到輓歌表演結束,真夜正想帶著身邊小姑娘去找隱秀時,隱秀卻已經自己找來。

    御街上,不便多言。互相恭賀新禧一番,真夜識相地遠離這兩人身邊,免得尷尬。

    他知道隱秀一向不愛人打探隱私,但其實他知道這個名叫福氣的小宮女的存在,已有一段時日了。只希望除他以外,沒有人特別去留意。隱秀已經夠苦了,倘若能擁有一點點幸福……他希望能為他守住。

    真夜站在舊鐘樓下等著黃梨江;他倆先前已約定,倘若被人潮衝散,就到這種樓下來相候。

    不知等候了多久,終於等到人群中擠出一名束髮散亂的美麗少年。

    真夜朝那少年微笑,當她走近時,順手為她順發理裝。可憐的小梨子,今夜人真的太多了,被擠到差點不能喘氣了吧!

    拉著她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不去湊熱鬧了。

    兩人並肩走在雪街上時,真夜忽道:「我剛剛遇到隱秀。」

    「嗯。」她也遇到了。

    半晌,真夜又道:「方纔我在這兒等著你時,想著,假如我不曾遇見你,下半輩子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她說:「就算你不曾遇見我,你還是會去走你自己想走的路。真夜,你是個堅定的人,倘若往後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本來在笑,聽見後半段這些話,卻笑不出來。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可能是因為剛剛聽過輓歌的緣故吧。」黃梨江頗有感觸地看著他說:「我們都是心中懷有理念的人,能夠相遇,是上天賜福,假使我下一刻已經不在人世,再也無法陪伴你,你也一定要記著最初的心念。真夜,我就喜歡你天生樂觀;我希望你的臉上能永遠掛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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