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裘夢
「來人是這麼說的。」
任盈月自花園池畔起身,走了兩步,又忽地停下,確認地問道:「公主在府外等著?」
紅袖肯定的點頭。
她目光變了變,唇角也輕輕的勾了起來,「那咱們就好好打扮打扮吧。」
聽著小姐這樣的話,紅袖就忍不住在歎氣。
半個時辰後,任盈月終於步出御史府大門。
看那穿著一身淡藍衣裙,脂粉未施,發上只插著一支白玉簪的人,長公主只覺心火直竄。
就這樣,她還裝扮了半個時辰?
「讓公主久等了,臣女第一次有幸陪公主出行,生怕有失儀態,幾番比較裝扮下,所以花的時間長了些,還望公主恕罪。」
長公主忍住怒火,強自保持微笑,「無妨,女子出行是要仔細些才好。」
於是在車馬轔轔中,一行人出了城,緩緩往城外的護國寺而去。
隨著時間流逝,任盈月心頭突然泛上一絲警覺。那是一種本能,長久生活在黑暗中掙扎救生的本能,低垂的眼瞼掩去她的神色,嘴角悄然抿緊。
當外頭傳來刀劍砍殺聲,以及隨行宮人驚慌的呼救聲時,她的心反倒平靜了下來。
「小姐——」紅袖聲音發顫,卻堅定地擋在她的身前。
任盈月只是靜靜地坐著。
馬車突然一陣劇烈的顛簸,紅袖不由得往旁撲去。
一隻手瞬間就將她抓了回來。
知道馬匹已經失控,任盈月左手緊緊扣在車窗上,一邊小心觀察著閃過窗外的景物,一邊暗自防備。
當馬匹發出一聲長嘶,車身陡然不穩傾落時,她掌心內力吐出,抓著貼身丫鬟就破窗而出。
紅袖已經驚得發不出聲音。
任盈月冷冷看著馬車奔下懸崖,車體與峭壁在空中碰撞碎裂,直到最後看不到影子、聽不到聲響。
「小、小姐……」紅袖渾身發著顫,只覺整個人都如同浸在冰窖之中。
攬著她幾個飛躍便到了一片灌木叢後,任盈月蹲下隱身。
沒過太久,她們就聽到了馬蹄聲與人聲。
「趕緊回去稟報公主,任小姐的馬車翻落懸崖了。」
人聲漸漸遠去,紅袖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渾身透著肅冷的小姐。
「紅袖,有受傷嗎?」
她愣了下,搖頭,「我沒事,」頓了下,「小姐,我們現在怎麼辦?」
任盈月緩緩站起身,目光沉凝的看著懸崖的方向,片刻後道:「暫時我們就不回府了。」
「啊……」
「既然出來了,便四處走走吧。」
「小姐——」她雖然知道小姐是有故事的人,可卻沒想到小姐有武功,她一直以為小姐只是被人買兇追殺,如今看來並不是這樣。
「走吧。」說完,任盈月邁步朝灌木叢外走去。
紅袖急忙跟上。
***
伴隨著凌亂的腳步聲,一抹土黃色身影從外奔入,小太監幾乎是撲跪到御前,聲音中含著無法抵制的顫抖。
「皇上……公主遇刺……」
「什麼?」正被大太監扶著服藥的皇上驚怒交加,「給朕說清楚。」
「長公主遇刺。」
眼見皇上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一旁的陸朝雲趕忙出聲。
「公主情況如何?」
小太監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公主受……受驚……了……還傷了手臂……」
「刺客可有抓住?」
「當場斬殺。」
「可有活口?」
「沒有。」
感到古怪,陸朝雲皺起了眉,「公主怎麼會遇刺?」
小太監漸漸平靜下來,口齒也變得清楚,「長公主原是邀了任小姐一起去護國寺上香,誰知道在半路時遭遇了刺客……」
「你說任小姐跟公主一起?」陸朝雲變了臉,連聲音都嚴厲起來。
「是……是的。」
「任小姐現在呢?」
小太監簡直不敢抬頭,「任小姐的馬車受墜崖了……」
「什麼?」他厲聲質問,整個人都繃緊了,臉色鐵青。
皇上的心也跟著咯登一下,有種不妙的預感。
「臣先告退了。」陸朝雲說完,不待皇上反應便朝殿外直奔而去。
皇上往後靠到龍榻上,閉目長歎一聲。容華,你這次做得太過火了。
第7章(2)
宮中的人從未見過陸相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往日走得如同自家後院的皇宮御道,今日一段就摔了好幾次。
等他到了宮門口時,已經不知道摔了幾次,但卻依舊站得筆直。
公主的儀仗慢慢出現在遠處時,他的目光就一點一點變得森冷起來。
聽到陸朝雲等在宮門,長公主欣喜無比,卻在掀開轎簾看到他的瞬間,從頭冷到腳底。
「公主,盈月人呢?」簡單的問話,沒有任何恭敬與委婉,有的只是冷冽與質問。
她瑟縮了下,目光下意識迴避他,「我、我不知道……」
陸朝雲便不再看她,目光掃過隨行的御林軍,聲音在空曠的宮門前顯得清冷又陰沉,「是誰護在任小姐車邊的?」
面對這樣的陸相,許多人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與冰冷。
七、八個御林軍出列站了出來。
「來人吶,」他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拖下去砍了。」
所有人一怔。
陸朝雲手一抬就亮出一面金色的雕龍令牌。
「丞相饒命啊……」
看到那面如朕親臨的令牌,眾人都傻眼了,七尺之軀的漢子當場匍匐在地,不住求饒。
「拖下去。」聲音冷冽而不帶絲毫溫度。
長公主眼睜睜看著幾個御林軍就在自己不遠處被砍下腦袋,手足冰冷,連動一下都不能。
陸朝雲衝著她行了一個禮,「臣告退。」然後越過車輦一步一步走遠,背影說不出的冷肅與寂寥。
看到相爺走來,書安迎上前,卻在剛走近時看到相爺腳下一軟,一口血噴了出來。
書安大驚失色,連忙伸手抱住他,「相爺——」
***
陸相吐血昏迷。
才幾日,朝堂上便隱生不安,彷彿有幾隻無形的巨手扼住大家的咽喉。
皇上龍體欠安,十天半個月親臨不了一次早朝,幾乎都是陸相在處理一切朝政軍務,如今這個肱股大臣卻也倒了下去。
這幾天,丞相府上下更是籠罩在一層陰霾之中。
書安焦慮不安地看著姜太醫放下號脈的手,上前一步問:「太醫,我家相爺情況如何?」
姜太醫歎了口氣,向後探手,「把我的金針拿來。」
醫僮奉上金針匣子。
姜太醫打開針匣,專注地將一支支金針插入陸朝雲的頭上大穴。
「噗!」
當陸朝雲直直坐起,吐出一口黑血之後,姜太醫長長地吁了口氣,面色為之一緩,「吐出這口心頭淤血,便沒有大礙了。」
「多謝太醫。」
「分內之事。」
醫僮將金針收起,又退回原位。
姜太醫坐在床前未動,看著床上依舊沒有睜開眼睛的人道:「老朽也不是不想你多躺幾日,只是聖命難違。再說了,你躺在床上,那丫頭也回不來,還得你自己親力親為才好。」
屋裡突然靜寂下去。
半晌之後,一道沙啞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她還回得來嗎?」他像問人,更像自問。
「這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姜太醫很不負責任的說。
書安相當不贊同地瞪了一眼過去。
姜太醫馬上回瞪,「你們都下去,老朽有話跟相爺說。」
書安和醫僮便都乖乖退了出去。
「逸風啊。」姜太醫以長輩的身份勸他,「事情還不到絕境之際,你也別憂心太過。」
陸朝雲苦笑著睜開了眼,「是我害了她。」
「人各有命,她只是運氣不好罷了。」
「伯父——」
姜太醫伸手摸自己的鬍子,又想了想,才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那丫頭身負武藝……」
「什麼?」陸朝雲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說什麼?」
他咳了一聲,頗有幾分不太情願的透露,「嗯,意思就是說那丫頭會武功,而且還不太低。」連脈象都能隨心所欲的控制,那是絕對低不了的。
陸朝雲臉色一連幾變,最終變成平靜無波,明白的點頭,「所以她不是有病在身,而是有傷在身。」
姜太醫點頭,「當初承諾過她,所以老朽才沒將此事告知。」
「現在她的傷可是好了?」
他又習慣地摸鬍子,然後忍不住歎了口氣,「那是個麻煩的丫頭,估計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了。」
「以脈象而言呢?」
「好了六、七分吧。」
陸朝雲沉默了一會,「這樣說來,她活命的希望還挺大的。」
姜太醫贊同地道:「嗯,那丫頭生命力很強,只要還有一口氣,大抵就不會有事。所以,你目前還是應該全力去崖底找找。」
「書安有派人去。」
「就算她活下來,這幾日也應該是她虛弱的時候,你小心宮裡那位再搶在你前頭。」
「她敢。」陸朝雲目光頓時一冷,頓了下,道:「書安一直有派人去找,我雖然昏迷、神智還是清醒的。」
姜太醫伸手拍拍他的肩,「老朽雖然也不反對你多躺幾天,讓宮裡的那些人慌一慌,但終究國事為大,你再上不朝,那些魑魅魍魎說不定要什麼歪腦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