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瑪德琳
「但我欠另一個傢伙恩情,他同樣向我討你。」
「所以你打算玩兩面手法,同時滿足兩邊的需求?」他並不像是會要這種卑劣手段的男人,但,也許是她瞭解未深。
拜倫絲毫不介意在她臉上捕捉到輕蔑的神色,自嘲的勾著笑逕自往下說:「羅蘭曾經背叛過我,我也曾背叛過它,他們不信任我,而我同樣不信任他們。」
羅蕾萊不耐煩地別開臉,「你以為現在是在談相對論嗎?」為什麼要隨便把我捲入這種荒謬複雜的風暴中?自私的臭男人。
「你看起來似乎不相信我說的話?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知道。」因為沒有一個瘋子會瘋成這樣,所以她決定相信他。
野蠻的扳正不肯與他視線相交的惱顏,他毫無預警的傾身落下細碎的啄吻,惹得羅蕾萊腮頰渲染成淺淺的桃紅色。
「幫我。」他乾啞的嗓音無比抑鬱,讓她聽了不禁心痛。
「這是請求還是命令?」無法遏止的,是一再被他牽制主宰的心,她忽然覺得自己好軟弱,在這個男人面前,彷彿所有的自尊都成了多餘的贅飾。
「隨你怎麼判斷。」
他的目光鎖定著她,在這雙深邃眼眸的凝視下,任誰都只能臣服。
羅蕾萊心悸的感悟到這一點,已經來不及抽身,像沉入流沙,她只能看著自己一寸寸的被吞噬掩埋,只因為眼前的男人。
腦袋失常也好,膚淺也好,她完全陷入了他設下的獵捕陷阱,現在不過是乖順的任他擺佈宰割罷了。
「你……想要我怎麼做?」
「兩邊都不能露出破綻。」拜倫垂掩眼臉,目光忽地瞥向她的小腹。
羅蕾萊滿臉狐疑,「你想怎樣?」直覺告訴她,接下來他要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拜倫驀地綻笑,「雖然容貌差異過大,至少身體上的特徵不能有太大的出入。」
好賊的微笑。「所以?」
他掏出一塊杜金葉形鎖片,從磨損的痕跡可推敲出它年紀不小,看著它翻弄在他修長的指節間,她不妙的預感越來越重。
「你需要一個印記。」正經的神情一撤下,他又恢復成原先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傲樣。
「你要幫我製造一個印記?」她驚得跳起身,蹦離他遠遠的,面色比撞見妖魔鬼怪還要恐懼。
「嚴格說來,那並不是個印記,而是一塊燙疤,那個蠢貨身上有著什麼,相信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她知道dolly肚臍上方有一塊狀似葉子的燙傷痕跡,據說是兒時調皮搗蛋時留下的疤痕。
她捂著嘴,刺骨的寒意自腳心一路竄上發涼的心窩。「你該不會是要……」
顫眨的目光赫然轉移,辟哩啪啦燃著炭火的陶盆置於不遠處,方纔的火光原來便是來自於它。
前一刻尚在五指間翻玩的鎖片,驟然鏗鏘一聲滑入陶盆裡,激揚起一陣飛螢般點點星火,令人不寒而慄的細長鐵夾撥弄著通紅的鎖片,喀啦喀啦,刺耳難受。
羅蕾萊環擁住自己不斷打冷顫的身子,抿咬的唇瓣泛成青紫,眼淚凝在眶中,一眨便泫然欲落。「不,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我不會逼你。」拜倫頓下把弄鐵撬的手,偏首橫睞,火光映得俊臉半是艷紅半是幽暗,如同纏綿時的熱情與當下的冷漠一樣兩極化。
「所以千方百計勾引我上你的床,就是希望我能心甘情願幫你?」可恨的男人!儘管答案心中早已有底,但她仍自虐似的渴望聽他親口證實。
全然出乎意料,拜倫卻給了令她徹底震愕的漠然答覆,「上床對我而言不是一種手段,我要你,只是單純的精神需求,與此無關。」
羅蕾萊總算瞭解什麼叫做寧入地獄也無悔……
是呀,從頭到尾他未曾施壓逼迫,卻用一一條條無形的甜蜜絲線纏縛住她,用軟性策略迂迴拐騙她步入這泥淖。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對我玩心理戰術?」她抖著虛弱的嗓音譏諷的反問。
「你可以選擇離開,我不會強留。」
「就在你把我耍得團團轉之後?」她氣惱的吼道,覺得自己從頭到尾被他把玩在手掌中耍弄。「你早就猜到我不會逃,是不是?」狡猾陰險的傢伙!
狂猖的臉龐揚起一抹優雅的笑,拜倫對此不置可否。「既然明白,又何必說破?」
什麼跟什麼呀?瞧瞧他一臉狂妄的表情,好似從一開始便能預料到她會對他動心,任隨他操控。
羅蕾萊咬著下唇,氣呼呼的快步走向他,伸掌推向動也不動的肩,表達內心的不滿。
「別嘗試一再挑釁,否則後果自理。」
她不理會他沉冷的警告,繼續以推捶扁等方式發洩憤恨。「我討厭你!去你的羅蘭!關我什麼事?為什麼要把我扯入其中?你憑什麼左右我的人生!」
「因為我需要你。」淡淡的一句話,剎那間鬆動了盛怒少女緊鎖的心扉。
「去你的、去你……」
哭得一塌糊塗的小嘴霍然被嚴峻的冷吻覆堵,握拳的柔荑一根根被扳直,即使她又不斷地彎起指節,他仍拿出極大的耐性陪她磨。
體溫交融,軟化了她的恐懼,終於明白什麼叫作盲目愚蠢的犧牲奉獻,甚至還來不及建立抵禦的堡壘,這個男人已如同天降的災厄,防也無用,她這只獻祭的羔羊唯一的路便是為他付出。
為什麼她總是配角,為什麼她永遠是陪襯?能不能也讓瑕疵品擁有一次能被萬般珍惜的機會,能不能讓可悲的丑角也有站在舞台中央接受掌聲的一刻?
脆弱的哽咽聲中,隱約傳來她咬牙的一句允諾,「動手吧,希望這不會比絕望的滋味更痛。」
她原以為可以無動於衷,毫不在乎,但雙眉仍無法不斷皺起痛苦的痕跡。看著她豁出去一切,寧為他捱下肉體之痛的倔拗神采,他的心彷彿被劇烈的震撼割劃、吞噬。
拜倫垂首輕吻她緊緊絞蹙的眉心,環臂擁緊不住發涼顫抖的僵硬馨軀,另一隻手拿過細長的鐵夾。
鐵夾前端箝著燒紅的金鎖片,焦鐵的氣味衝入鼻端,嗆痛了嗅覺。
羅蕾萊閉緊溢淚的星眸,貝齒深咬著下唇,感受他溫柔地借由細吻來安撫她緊繃的情緒,蒸沸的熱氣不斷襲來,淋漓沁流的汗珠已經分不清是過高的體溫,抑或是熱源逼近的緣故。
「撐住。」
他乾澀的聲音輕落她耳畔,嘶的一聲,焦味四溢,彷彿撕裂所有神經與知覺的痛楚蔓延開來,她隱忍蝕心的疼痛,微微睜開眼,確定沉浮於他眸中的陰鷙是出於擔憂之後,含笑暈了過去。
渙散的神志致使羅蕾萊遺漏了不少關鍵線索,例如拜倫繃緊的臉部線條、僵青肅穆的面色、緊鎖著汗濕的嬌軀不曾松放的鐵臂,以及凜冽的眉宇間不容忽視的濃烈歉意。
第5章()
淪為羅蘭叛徒之後,便已失去抉擇的權利。
自有意識以來,拜倫便背負著背叛的原罪,直到那一年魯莽輕狂地突襲羅蘭的第一把交椅,渾噩的一切於是扭轉。
即使他已正式回歸羅蘭,仍欠缺一種歸屬感,總覺得自己仍然在漂泊,像一艘歷經風浪的殘破船隻,不知該停靠何處。
直到見到羅蕾萊的第一眼,她的反骨、倔傲、不肯服輸,甚至是屬於灰暗性格的一面,宛若曾經的自己。他們擁有相似的靈魂,抑鬱憤世,自願深陷在黑暗之中,卻又同時渴望能被光明救贖。
那時他是狂喜的,無意間發現在這世上竟然有著「另一個自己」,無法控制心魂牽引的戰慄悸動,看她被背叛而獨自舔舐內心傷口的堅強,宛若看見當年流浪放縱的自己,像得近乎毫無邏輯可言。
所以,他想改變她的人生。
一如當年狄海涅改變了他的人生,他想成為她的光,一如他曾經渴望有誰能成為他的一樣。
但,也許他帶給她的不會是璀璨的光芒,而是毀滅性的黑暗。
「我希望你是經過深思熟慮才下此決定。」
困於沉思中的昂軀赫然一震,拜倫側身橫睨,望見等同於再造者的男人剛結束一場短暫的旅行,俊秀的娃娃臉上有著卸下繁重族務後的神情氣爽,當然,有位幼齒又好動的嬌妻大抵是主要原因之一。
拜倫朝他僵硬的牽動嘴角。對這位曾經是他一心想打敗的敵手,卻在短短幾年內成了亦師亦友的狄海涅一直存有著模糊難解的情感,卻厘不清究竟是恩情還是淡淡的親情。
拜倫的血脈僅是羅蘭的旁系,並非純正,這個家族向來講求以血統論其地位,擁有近乎可追本溯源到一個多世紀之前的綿亙族系,幾可媲美歐洲貴族,而他的存在,其實渺小得可有亦可無。
他從來不明白狄海涅是存著什麼心,或基於什麼考量決定培訓他,狄海涅甚至希望能把原本的家族中所佔據的重要地位完全讓出來,他覺得十分可笑,這個精明冷血的男人,居然能在毫無半點信任基礎的情況下,如此力挺一個羅蘭叛徒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