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季可薔
一切,都是為了薛燦心,為了那個他至今仍牽掛在懷的戀人。
即便她已經去世多年,即便她在世時背叛了他們的愛情,留給他難以磨滅的傷痛,他仍是在她忌日的那天,想著她、念著她。
在東京那晚,他茫茫地喝酒,不只是寂寞,更是因為斷不了的相思。
他沒有忘記薛燦心,從未將那個傷害他的女人拋諸腦後,他還是愛她,或許也恨著,但……
你真的很像燦心。
他的弟弟對她如是感歎,他看著她的眼神,明顯是將她當成那個他迷戀不已的女神,為了心目中的女神,他甘願背叛自己的哥哥。
當她聽著他苦惱的自白時,她同情他,卻也恨他,恨他傷害了嚴琛,她明白那種遭受背叛的痛,而她相信,嚴琛比自己更痛上百倍。
因為他的怨怒換來的是天人永隔,無法再見到自己深愛過的女人,心上那道傷口,成了最深刻的瘡疤。
她好希望能幫他癒合——
「為什麼想學衝浪?」他質問,板著一張臉。
「聽說你很厲害,不是嗎?」她不敢告訴他真正的原因。「我覺得會衝浪的人很帥,也想試試看。」
「不是誰都學得會的,要有天分。」
「所以我才說想學看看啊!你可以教我嗎?」
他不發一語,目光投向遙遠的海天一線,眼神深沉。
他在想什麼?是否正是那個念念不忘的舊情人?
她覺得心痛,笑意在唇畔浮沉。「你不教我的話,我就自己學。」
「開什麼玩笑?」他瞪她。「這麼危險的運動,是可以自己胡亂學的嗎?你不怕被海浪沖走?」
「那你就教我啊。」她撒嬌。「那邊有出租衝浪板的店,走吧!」
語落,她也不等他回應,逕自走向街邊的商店,他拗不過她,只好跟上來,租了衝浪板,又命令她換上防寒衣。
衝浪時不好戴眼鏡,她摘下,換上事先預備好的日拋型隱形眼鏡。
他看她準備齊全,有點怒惱。「你早就計劃好的?」
她點頭,將眼鏡緊緊捏在手心,這是她的防衛武器,卸下之後,她一定會更容易受傷吧?
無所謂,她早就受傷了,在得知自己長得像他前女友的那天。
回到沙灘上,他先教她基本的姿勢,辨識海流,練習划水,他替她繫好了腳繩,卻不准她下水。
「為什麼?」她嘟嘴抗議。
「今天浪太大,你乖,在這邊看我示範就好。」他不自覺地哄她。
第9章(2)
她沒轍,只得柔順地坐在沙灘上看他表演,即便好幾年沒玩了,他仍是巧妙地乘上浪勢,縱橫來去,偶爾一個高難度的迴旋,驚得她睜大眼,心跳暫停,怕他跌落,但他只是更瀟灑,悠遊自在。
好帥!嚴飛說的沒錯,他的確是箇中高手。
周韋彤屏息凝望,眼神藏不住愛戀,蔚藍的海面,有無數遊客戲水,她眼中卻只有一個他。
她看著,目光逐漸迷離,他的身影也幻化,彷彿有個女人依偎在他身畔,與他一同乘風破浪。
那個女人很像她,卻不是她……
她驀地起身,裸足入水,海水被陽光曬暖,溫度宜人,很舒服。
她照他指導的動作,俯身臥在衝浪板上,練習划水,一波浪一打過來,將她連人帶板輕盈托起,她心跳不覺加速。
站起來看看吧!
趁著重心穩妥的時候,她咬著牙,慢慢站起來,又一波海浪沖來,她竟沒被打落,乘勢而起。
不會吧?她成功了嗎?
她驚喜,頓時有了信心,也更有勇氣,隨浪潮起伏。
原來她也可以做到嘛。
剛得意沒幾秒,一波大浪急速湧來,她重心一歪,整個人翻倒。
糟糕!
她不及防備,嗆了幾口水,腳繩雖繫著衝浪板,身子卻因緊張而僵硬,怎麼樣也沒法自由行動。
孩童時代的黑暗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驚到失魂,在浪裡激烈掙扎。
「救、救命……救命……」她尖聲呼喊,雙臂焦急地揮舞。
一道身形如火箭般破浪而來,在她即將暈去前,托住她後背。
她強睜迷濛的雙眼,是嚴琛,他來救她了——
「先別說話。」他示意她安靜,托著她游回岸邊,抱她到沙灘上,檢視她全身上下,確定她安然無恙,才落下心頭大石,陰鬱地開炮。
「你怎麼下水了?我不是說浪太大,要你別下來嗎?為什麼不聽話?」
「對不起嘛。」她彎身坐起,臉色蒼白。「我只是……想試試一看。」
「試試看?你知不知道,你差點連命都試沒了?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他又氣又急,惡狠狠地咆哮。「我不是教過你嗎?如果摔下來,要趕快回到衝浪板上,只要身子上去後,就可以浮起來。」
「我知道,可是……咳咳!」
「腳繩不是繫著嗎?別告訴我這樣還找不到衝浪板!」
「因為我……會怕。」
「怕什麼?你不是說自己會游泳?」
「會是會,可我小時候差點在游泳池溺水,所以我……怕水。」她無奈地坦承驚懼。「剛才是太緊張了,身體不能動……」
「你說什麼?」他駭然瞠視她,湛眸飛舞著怒火。「瘋了,我真的要被你氣瘋了!周韋彤,你明明就不適合衝浪,為什麼還硬要我教你?」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玩。」
「玩什麼都好,非要衝浪不行嗎?」
「對,一定要衝浪。」
「為什麼?」
她咬唇不語。
「你說話啊!」嚴琛氣得搖晃她肩膀。「別跟我這樣可憐兮兮地裝委屈!」
「我不是裝委屈……」
「那你怎麼不回答?到底為什麼非要衝浪不可?」
他真那麼想知道嗎?好,她就說!
周韋彤驀地惱了。「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取代薛燦心!」
他愣住。「你說什麼?」
「只有這樣,我才能成為薛燦心。」她苦澀地抿唇,一股難言的酸楚在胸口纏結。
「可我現在明白了,我永遠成為不了她永遠不會是她,我不是她,不是她……」她忽地哽咽,雙手掩麗,藏住脆弱。
他不可置信地瞪她。「周韋彤,你瘋了嗎?」
「瘋的人是你。」她想笑,淚水卻不爭氣地在眼裡孕育。
「是你把我調來你身邊,是你一手改造我,教會我對自己有信心,是你……讓我變漂亮了,變得愈來愈像你記憶中那個女人。你真正想要的人,從來就不是我,看我的時候,你都想到誰?難道不是薛燦心嗎?你敢說不是她嗎?你敢說自己……已經忘了她嗎?」
聲聲質問,猶如狂風暴雨,在嚴琛心海捲起千堆雪。
「我早就忘了……」
「說謊!你記得你在東京喝醉酒那天晚上嗎?那天是薛燦心的忌日對吧?你還把我錯認成她!」
「我沒有!」他厲聲否認,惱得全身發顫。「究竟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是你弟弟,嚴飛。」她黯然。「他什麼都告訴我了,他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相愛的,告訴我他們是怎麼背叛你,他什麼都說了。」
他震驚無語。
她揚眸望他。「為什麼拚命工作?為什麼這麼挑剔?為什麼不近人情?因為你有怨恨,對吧?因為曾經遭到背叛,因為想願諒你弟弟,又拉不下臉,所以變得愈來愈酷,愈來愈惹人厭——其實你只是不知道怎麼從過去走出來,你一直困在那裡!」
他咬牙,神色陰晴不定,看著她的眼,幾乎有恨。「你為什麼這麼說?憑什麼這麼說?周韋彤,你以為自己對我瞭解多少?」
「我是不瞭解,所以只好問你弟弟。他告訴我,你以前沒這麼冷的,雖然身為長子,父母對你的管教特別嚴厲,可你曾經懂得幽默的,會衝浪,會享受生活。」
她頓了頓,明知他不會愛聽她接下來的話,仍是堅持剖析。「我想,是因為薛燦心死了,你弟弟的腿又傷了,從此你就把所有的責任扛在身上,把自己逼成工作機器,整天就想著為集團擴張範圍——其實你只是想用這種方式消彌對弟弟的愧疚,對嗎?」
「誰說我愧疚的?我幹麼要對他愧疚?我沒對不起他!」
「你是沒對不起他,可你覺得自己害了他,你認為那場車禍,你也有責任。」
她究竟憑什麼?憑什麼這樣輕易看穿他的心?
嚴琛怒了、狂了,她字句如刀,重重地刺傷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他不得不疼痛地流血。
「周韋彤,你別說了!不准你再說了!」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心中的痛,更不知該如何面對看他如此明晰透徹的她,只好像頭暴躁的猛獸,張牙舞爪地嘶吼。
而她連這點也看透了,溫柔又哀傷地微笑。
「我知道,我沒資格對你說這些,你就再聽我說一句話吧,最後一句。」他皺眉。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找到我自己。所以謝謝你,真的……謝謝。」
她飄忽地笑,映著淚光的笑顏格外令人心動又心碎。
他恍惚地看她。「為什麼要這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