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銀心
「是。」吉蒂喜孜孜地跨出腳步,準備跟著皇后娘娘一行。
皇后旋身之際,腰上一塊飾玉突然掉了,滑落下來,沿著鳳袍滑至裙角。
「皇后娘娘……」隨侍的宮女似乎沒發現,吉蒂瞧見了,便忍不住出聲。
「嗯?」皇后和公主停下腳步,回頭看。
「啟稟娘娘,您身上遺落了一塊玉——佩——」吉蒂上前抬起玉珮,正要還給皇后,低頭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渾身竄過一股陰寒,嚇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這……這玉,不就是蘭樕遺失的那一塊嗎?!
不不不,一定是哪裡弄錯了,蘭樕的玉,怎會出現在皇后娘娘身上……
血色一點一點從臉上褪去,想到蘭樕和這塊玉的種種關聯……不會的,應該只是恰好形狀相似、圖樣相仿罷了……
偏偏,那黑衣人扼住她咽喉的景象還歷歷在目……
吉蒂恐懼地吞嚥著口水,想到自己差點兒死於非命,想到蘭樕可能身處險境……找尋這塊玉的人,想必將對蘭樕不利;而這個人,也許便是皇后娘娘?!
那……那怎麼辦?她該如何是好?
「哦,是啊,是哀家的玉珮,多虧夫人細心……」
皇后娘娘伸手取回自己的玉珮,好整以暇的放在手心裡把玩著,鳳眸勾起一絲興味,忽爾嫣然一笑。
「夫人……似乎受了驚嚇,怎麼了,難道和哀家這塊玉珮有關嗎?」
「不……不是的,沒沒……有,沒什麼……」吉蒂忙不迭地低首斂眉,雙手交握著垂放在身前,滿臉驚恐全向著腳下的石板。
「瞧你嚇得,還說沒什麼呢!」
皇后銀鈴似的笑著,關懷地趨上前,伸手摸摸她額頭,鳳眸如星,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哀家命你不必拘束,想到什麼就直接說吧!」
***
蘭樕垂立在寢殿門前片刻,皇上便由幾名太監簇擁攙扶而來。君臣兩人一併進入寢殿,福公公便揮手讓所有人退下,自己也倒退著躬身離去。
蘭樕沉默地隨侍在皇上身側,老皇帝隨意往榻上坐定,便長長吐了口氣,抬頭對他說道:「蘭卿,朕要你於今日回府後,隱密的撰寫一份密詔,並代朕保管,等待適當的時候,代朕公諸於天下。」
「是,皇上。」蘭樕面無表情,垂眸於地。
老皇帝雙目炯炯地望著他,過了半晌,才道:「朕,四歲就登基,母后專擅,外戚奪權,有好長一段時間,朕根本不曉得能否見到明日太陽,如此度過漫長辛苦的歲月,直到三十歲還無法親政。
「朕,終年為了保命,實在感到太疲累了,某日,便趁母后身體不適,藉口微服出巡,逃到了江南,在那裡邂逅了一名賢淑美麗的女子,名喚程蘭熙。」
蘭樕垂眸聽著。
眼前這位貴為天子的男人,忽然說起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只可惜少了團圓美滿的結局。
「不多時,朕便讓母后派來的人『請』回宮中,隨後經歷一場慘烈的宮爭,朕還得仰賴皇后身後的勢力,才能從母后手中奪回政權。穩固勢力後,朕派人去尋找程蘭熙,卻聽說她身懷六甲被逐出家門,已生死不明瞭。
「朕多年來派人去尋找他們母子,始終未有結果,如今,朕已漸漸年邁,不知有生之年能否見她一面……蘭卿,我要你將此事寫成密詔,他日尋獲程蘭熙母子,安要妥善照顧他們,也要回復那可憐孩子的身份,他貴為朕的皇子,本應享盡榮華……」
「臣,遵旨。」身為翰林院一員,起草密詔本是份內之事,他自當領命。
第8章(2)
老皇帝深思地凝視他,這張臉,實在太偏女相了……精緻秀麗,清透無瑕,依稀彷彿是……
「蘭卿,你想朕愛慕的那個女子,可還活在世上嗎?」老皇帝悵然問。
即使貴為天子,權傾天下,也有欲得而不可得之事,這龍椅,並非他如願登上的,而今卻要為它付出無可比擬的代價。
「微臣不知。」
「你想,那名女子可有怨恨過朕?」
「微臣不知。」
「那孩子不知是否明白自己的身世……你想,那孩子怨恨朕嗎?」
「微臣……不知。」
「好,你去吧!」皇帝蒼老的倦容浮起一抹無奈的苦笑。此生遺憾最深的,究竟是傾慕之人不可得?抑或是血緣之親不可認?「蘭卿,聽說你是由母親一人扶養成人的,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沒有了。」
「你母親是怎麼辭世的?」
「肺疾。」蘭樕低聲道:「據說是因為生產後,仍需撐著身子四處奔波,導致染上肺疾,從此時好時壞,久治不癒,年紀大了以後,體力漸漸支撐不住。」
「是嗎……」老皇帝喃喃嚅動雙唇,呆呆地靜默片刻,卻不再說些什麼。上了年紀,體力越差了,他已倦得抬不動眼皮,於是揮手道:「好,你去吧!」
「微臣告退。」蘭樕躬身退出寢殿,和福公公打聲招呼,便往御花園走去。
一路上,穿過雄偉壯麗的宮殿,走過御花園裡的假山流水,忽爾駐足在一片鏡湖前,望向湖中倒映的自己。
莫非……皇上認得出他嗎?
撫著自己和母親如出一轍的臉孔,蘭樕蹙了蹙眉,便舉步離去。
「咱們要回家了……吉蒂?」蘭樕在御花園一隅找到吉蒂,總算放下心中大石。老皇帝的風流韻事他聽得昏昏欲睡,一心只煩惱她會不會闖出禍來。
吉蒂扶著一片憑欄,不知發什麼呆,連他叫喚也不回頭。
他上前扳過她的身子,才發現她臉色蒼白,渾身搖搖欲墜的。她不是扶著憑欄休息,而是根本站不住腳。
「怎麼了?!」他吃了一驚。
吉蒂茫然迎上他憂心的模樣,語氣微弱地說道:「皇……皇后娘娘,剛剛賞我一塊玉珮。」
接著,攤開手心,讓他看見她手裡緊握的玉珮。
蘭樕只看一眼,立即抬眸迎向她,她眼裡彷彿問著:那黑衣人……是皇后派來的嗎?皇后娘娘想殺他嗎?可是……為了什麼?
「很好看,恭喜你了,把它好好收著吧。」他莫測高深地握緊她的手,柔聲道:「咱們要回去了。」
「……嗯。」吉蒂虛軟的點點頭,倚在他身上,由他半攙半抱的緩步出宮。
真沒用啊,還以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貪圖進宮好玩,還一心想著回頭要跟姐姐娃娃炫耀,結果丟臉死了,弄得自己好生狼狽,到頭來,還嚇得腿軟出不了宮……
一股暖流忽然透過掌心緩緩地流向四肢百骸,令她頓時有了力氣。她驚訝地看著自己和蘭樕交握的手。
蘭樕透過內力正在支撐著她……原來他是會武功的。冰冷的四肢漸漸溫暖了,來自他的力量源源不絕……說真的,論武功,她還只是門外漢。
但,要練到如此深厚的內力,應該不容易吧?
「蘭樕……」她迷惑不已,恐懼感已逐漸消退,胸中壓抑著滿滿的,幾乎爆裂的好奇。蘭樕,這個比她還要女人的男人,原來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樣。
「你大概累了一天,咱們回去休息,以後再慢慢聊吧。」蘭樕意味深長的以眼神示意,宮中不是說話的地方。
君吉蒂乖順地點頭依從,羊雖然還有很多謎題未解,耳但她相信他。卯安心依賴他手心源源不絕的力量,獨從未有哪一刻,家心情如此平靜篤定——他們是彼此相屬的,制無論未來遭遇何種困難,作他一定不會放開這隻手的,她相信他。
「皇后娘娘問我看到玉珮為什麼那麼吃驚,我說,我好像見過它,她便問我在哪裡見到的,我說我有個朋友,遺失了一塊玉珮,他畫出圖樣給我看,跟這塊玉珮一模一樣——」
吉蒂急得幾乎喘不過氣,才踏入閨房,便連珠炮似的一古腦兒把在宮中的事全數說與蘭樕聽。
蘭樕順著她的秀髮,不禁喟然歎息。
都怪他,是他想得太容易了,以為自己的事,相隔多年,應已不復記憶。
卻沒料到宮中的情勢波詭雲譎,牽一髮動全身。為了遺失的一塊玉,先是險些害她葬命,現又令她深受驚嚇。
「我不能欺騙皇后娘娘。」
吉蒂急欲解釋她這麼說的理由,但只要一想到皇后娘娘慈藹和善的笑顏,她就嚇得渾身哆嗦。
「那黑衣人若是皇后娘娘派的,那她肯定知道這些來龍去脈,馮七保已經供出我名字,皇后娘娘又親口召我入宮,她根本是故意叫我去問話的——」
「你說的很好,這樣很好。」蘭樕憐惜地摸摸她的臉,實在太難為她了。
「她問我那個朋友是誰,我……我只好說他死了……哇……」吉蒂說著說著,忽然哇地哭了起來,「皇后娘娘肯定不信,卻當場把玉珮賞賜給我,這是什麼意思?」
這番心思根本不難猜。
「皇后娘娘也許正等著吧!」他哼了聲,冷漠的俊顏,綻開令人發寒的笑意。「等著看你把玉珮給誰,誰就是它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