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狀元吉蒂

第8頁 文 / 銀心

    「失竊那麼久,當然難找了。」吉蒂捧過來細看,聽到這是依照蘭樕母親的遺物畫的,不由得心生敬意,珍而重之的端在手裡。

    只是……這玉說來也沒什麼特殊之處,大小普通,花樣古怪,把它丟進玉市攤位上,誰也不會多瞧它一眼,這東西要怎麼找啊?

    「要不通報官府?普通人報官找失物,肯定只有石沉大海的份兒,可這是狀元郎的失物,衙役們總會勤快點兒吧!」吉蒂戲謔地嫣然一笑。

    「這玉有些不尋常的來歷,如若任意張揚,恐怕招致殺身之禍。」蘭樕沉下臉,肅然望著她,告訴她實話,是要她小心口舌。

    「嗄?這麼嚴重?」吉蒂睜著眼,聽了反而更加好奇。「它有什麼與眾不同?就是一塊玉珮嘛,莫非裡頭藏了什麼機關寶物?啊啊,還是有人在上頭施詛咒,它會害人?」

    「那倒不是——」

    真是異想天開!

    蘭樕不確定地斜睨她一眼,她是在開玩笑嗎?

    「我娘要我把玉珮還給當年送她的人,也就是我父親,除此之外,玉本身並沒有特別之處。」從來只有人會害人,玉怎麼會害人呢?

    只是每每一看到玉珮,便不禁想起母親淒慘的處境。原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卻身懷六甲被逐出家門,帶著腹中胎兒,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只得離鄉背井,流落到異地去縫補衣物為生。

    自母親臨終時交代了這塊玉珮,他便時時陷入掙扎。

    該去尋找父親嗎?奉還玉珮,接下來呢?是該與之決絕,痛加報復;還是憑借此物,與生父重逢相認?母親只叮囑要他還玉,卻沒表明心跡,到底要他如何了結這場父子關係……且過了那麼久,還與不還,應該也是不那麼要緊,母親應只是想引誘他去見父親一面罷了。

    這塊玉,原是他心頭糾纏的根,他還未決定要拔除它,還是要延續它,它便突然消失不見……他自是有些耿耿於懷。

    懊惱不該讓它這樣不清不楚的離開他身邊。

    「既然遺失了,只好作罷。」蘭樕難捨地望著紙樣,不作罷,又如何?

    「嗯——」吉蒂深思地抿了抿唇,認真蹙起眉頭。

    原來蘭樕的身世是這樣的,大姐好像也說過他身世堪憐,這是多久以前的事,她已經記不清楚了。

    有關這塊玉的事,他跟大姐透露過嗎?叫人聽得心裡怪怪的。

    「要不,乾脆我來幫你找吧!」她忽然雙眸一亮。

    「你?」蘭樕遲疑地看著她。

    吉蒂主意立定,便急於拖著他下床,嘴裡喳呼著,「來嘛,我想到辦法了,陪我出去走走,本姑娘有法子替你問。」

    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蘭樕幾乎是被她連拖帶拉的扯下床。

    她一點也不知羞,見他衣衫不整的模樣,臉不紅氣不喘的,他可是昨夜才與她合歡的男人,真當他是姐妹淘嗎?

    她又把自己打扮成公子哥兒的模樣,見他皺眉,便伸舌笑說:「待會兒要去的地方,要穿褲子才麻利。」

    他只得隱忍下來,尾隨她身後。

    吉蒂一上街,便宛如雀鳥出籠,逍遙自得,跑過來跑過去,這攤子停一停,那攤子逛一逛,眼裡堆滿笑,快活的不得了。

    根本被騙了,讓她哄出來陪她逛大街。

    蘭樕無言地跟在她身後,離她一段距離,遠遠的注意她,懶得和她在人群裡鑽進鑽出。

    吉蒂忽然跑到一座小土地廟,往乞兒碗裡扔了兩枚銅板,矮著身問:「嘿,馮七梧呢?在做什麼?」

    「城隍廟後面的草棚,在吃飯。」乞兒頭也不抬,眼皮掀也不掀,直接回答道。

    「謝了!」吉蒂點點頭,飛腿又往另個方向跑去。

    那乞兒顯然是認識她的。

    蘭樕微訝,排過人群緊緊跟在吉蒂身後,她腳步越來越快,幾乎甩開他的陪伴,蘭樕不禁緊張起來,加緊腳步追上去……再怎麼頑皮,總是富商千金,她是如何跟這些乞兒打交道的?

    心頭驚疑不定,又想,那馮七梧究竟是何人?

    城隍廟後,有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倚著牆角低頭扒飯,吉蒂看見他,頓時面露喜色,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遞出紙樣詢問,「小梧,有沒有看過這個?」

    「沒。」少年滿嘴的飯,烏漆大眼珠只抬一下,又落回他的飯碗裡。

    吉蒂不厭其煩的解釋,「一年多前,我朋友的行裝被偷兒扒走了,其他東西都不打緊也不計較,只有這一件,定要設法拿回來,你幫我找找。」說罷,把紙樣硬塞進少年拿著飯碗的手心細縫裡。

    「我有什麼好處?」少年換只手拿碗,抖開紙樣來看。

    甜笑在臉上漾開,吉蒂大方擺手道:「條件隨你開,不過不能張揚。」

    「得了。」少年把紙塞進胸口的衣襟裡,繼續埋首吃飯,頭一低下來,便彷彿完全看不見吉蒂,更不認識眼前的姑娘。

    吉蒂識趣地打直腰桿,轉身便走。

    蘭樕停在遠處駐足觀望,吉蒂笑盈盈地往他身邊跑來,勾著他的手臂邊走邊笑,「辦完了,再來就是等消息唄。」

    他攏著眉心問:「他是什麼人?」

    「他呀,馮七梧,是一群混混的頭兒,專門在市集上偷取財物,設圈套行騙旅人,再把得來的贓物變賣,自己倒取了個好聽的名字『神偷幫』……你被扒走的東西,說不得就是他底下的人幹的,因此找他打聽,算是最穩當了,如連他也找不到,你以後就死心吧!」

    「你從何處識得那些三教九流之人?」語氣明顯的不悅。

    吉蒂抿唇笑了笑,打趣地抬起下頜,明眸熠熠望著他。

    「怎麼?我從小到大發生過的事,都要向你一一交代嗎?」

    蘭樕黑眸凌厲的緊緊盯著她。

    他要的是答案,不是廢話。

    被這樣凶神惡煞的一瞪,任誰都要心裡發毛,吉蒂微微膽怯地扁著嘴,只好訥訥地交代。「前幾年遇上了,就……說認識了。」

    「怎麼遇上的?」沉聲再問。

    「就是……」

    有一年的元宵,她們家三姐妹一塊兒去賞燈會,猜燈謎,吉人忽然被撞了一下,她眼尖發現那撞人的還有同伴,趁亂摸走了大姐的荷包。

    「既然瞧見了,焉有不追之理?我就跑上去逮住偷錢的小孩,附近剛好遇上官差巡邏,見了扒手就把他帶走了。」

    她原是沒想太多,隔天官府派人要她去指認作證,她一到官衙,才發現這群偷兒不過都是小孩子,年紀從七、八歲到十幾歲都有,瞧他們一個個瘦巴巴、皮包骨,這樣幼小的孩子哪受得了責杖刑罰呢?於是乎,回頭又花了一大筆錢,把他們通通保出官衙。

    「有事來找咱們神手幫,我大哥哥自會幫你辦得妥妥貼貼的。」出官衙後,其中一個孩子仰著髒臉宣佈。

    「嗄?你們還要繼續當扒手,都不要命的?」吉蒂哭笑不得的敲他一記。這裡候馮七梧正好趕來,發現孩子們團團圍著她。

    就……認識了。

    神手幫,人數頗眾,其中混雜著無數窮人和孤兒,數十年來都是行竊偷盜討生活,忽然面對她這樣衣著光鮮的小姐,他們也不自在。

    「因此稱不上往來,只是他自覺欠我一份人情罷了。」

    說著走著,該講的都講完了,吉蒂抬眼瞧他,蘭樕依然身子緊繃,一臉肅嚴。

    「來。」他忽然拉著她手臂,往旁邊的綢緞莊走去。

    店裡大娘瞧見客人上門,趕忙兒迎上來招呼,「客倌好,有什麼需要嗎?近來咱鋪子進了幾款新花樣的——」

    「給她一套裙裝,要立刻換上的。」蘭樕把吉蒂推向前,吉蒂「咦」了一聲,轉頭瞪大眼問:「為什麼叫我換?」

    「我不想和男人拉拉扯扯的走在一起,不像樣。」他漫應著。

    「別拉扯就好了嘛……」吉蒂扁起嘴,根本是借口,難道和女人拉拉扯扯的走在一起,就比較像樣嗎?

    「換吧,聽話。」蘭樕軟了口氣,溫言哄著她,黑眸幽幽地盯著她瞧。

    吉蒂即便有些不情願,看他擺出這等神色,就沒法子堅決反對了。

    隨大娘隱到內房去,換上裙裝出來,登時換了個人似的——一尾曳地長裙,過臀的烏絲冉冉披垂著,長髮柔亮滑順,幾縷隨風飄起,輕輕拂過清麗如雪的臉龐。

    卿本佳人,甚是溫雅。

    蘭樕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直至她梨頰嫣紅,才柔聲道:「這不是挺好的?」

    「好霸道。」吉蒂不情願地噘著嘴,忍耐著把手背到身後去,免得情不自禁,當他的面扇起臉來。

    ……好熱好熱,幹麼這樣看她,害她多不自在。

    「回去吧!」蘭樕輕鬆自若的給了錢,拉她走出店家。趁她更衣時,他已差人備妥馬車,兩人於是登車,車輪骨碌碌地起行。

    第4章(2)

    ***

    惠吉蒂,當真令他開了眼界。

    惠家幾近破產時,她卻把身上值錢的物品解下來送人;明明是去官衙指認盜賊,卻反而花了大筆銀兩保釋孩子出來。無怪廚房大娘說她「行事頗有俠風」……如此豪情,原非壞事,只是……難免叫人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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