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夏灩
她隱約有點心疼,問他:「很不舒服嗎?」
「很熱。」霍于飛不大自在地回答,很多年沒發生過這情況,感覺很像回到幼時初次發燒的迷茫感,悶熱暈沉中又帶著不知所措。
唐湘茉的眼神軟了,她套好衣物,探出手,在霍于飛下意識避開前說:「別動。」
然後,他就真的不動了。
她泛起甜軟笑意,碰觸他起疹發紅的臉龐。他澎湃灼熱的情感伴隨一點慌亂的震顫,透過她的指尖傳來,蔓延至心底。這種想好好憐惜一個人的情感,她想,不論男女皆有。她的手輕輕撩開他垂落於臉邊的髮絲,一路滑到他後腦勺,將他綁成馬尾的發解開。
他髮長及肩,一時散開,髮質比女人的剛硬一點,她很溫柔地輕佻慢拈,任其在指掌間滑動。霍于飛深灰的眸瞠大,看著她緩慢動作,也不曉得她使了什麼魔法,他體內那股驅散不去的熾熱竟逐漸平復了,儘管皮膚還是燙熱,疹子猶在,但整個人已輕鬆許多。
唯獨胸膛底下的怦動依舊猛烈,幾乎讓他懷疑下一秒,心便會自裡頭蹦出。
「沒關係,我會等你慢慢習慣。」
她現在確信這個男人只是太珍惜了,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表達,甚至不擅長處理那些激烈的情感,才會衍生出這反應。他這種笨拙的地方讓她非常喜歡,喜歡得心都軟了。前一晚,她才為他不願碰觸自己心生煩惱,覺得被嫌棄,感到苦悶,現在明白了原因,在好笑之餘,她也隱隱生出愛憐。
她不需要無堅不摧、完美無缺的男人,而是渴望一個在她脆弱時支撐她、幫助她,但反過來她也可以好好疼愛的人,現在……她遇到了。
唐湘茉為此微笑起來,問他:「我能吻你嗎?」
只見霍于飛全身顫動。她的笑純粹美麗,勾惹得人再難自持。他咬牙,極力想揮去因她而生的異樣潮動,讓症狀緩和,結果發現自己根本就辦不到——
「可惡,我不管了!」
唐湘茉還來不及反應,兩片發燙的唇便猛地銜住了她。他一把將她扯入懷裡,額前的發散落下來,隨著頂上的光景晃動,遮掩他的表情,卻掩擋不住那異常紅潤的膚色。
她睜大了眼,隨即在他火燙的懷裡安順下來,任由他侵進,加深這個吻。
唇與唇相互熨貼的感覺非常神奇美妙,霍于飛鼻間再度聞到了專屬於她的芳軟香氣,那是她慣用的香水品牌。因為用得久了,所以逐漸滲進膚底,柔合成一股專屬於她的氣息。這使他迷戀,不可自拔,腦子裡像燒著一壺滾水,熱氣蒸騰,暈蒙了他……
唐湘茉被這樣的熱度融化,他們像是雙雙得了熱病,交互感染。這一次的吻和她先前憑靠著衝動和蠻力不同,主動權在他手裡,而她沒有力氣奪回。
但她無所謂,外頭的世界逐漸離她遠去了,男人炙熱的呼吸是她僅剩的唯一知覺。兩人身軀緊貼,他身形看似高瘦,卻非常壯實,肌肉隆起,起伏如山脈。唐湘茉試圖用鼻子呼吸,柔軟的胸前卻被壓迫得厲害,她頭暈目眩,心臟一陣喧囂鼓噪,有些喘不過氣。
他吻得太用力,如狂風驟雨,淋濕了她,她感覺自己像是春土,吸飽了水和養分,等待著花朵盛放,吐露芬芳……
那是愛情的氣味。
在這個充滿生機的地方,褪去那些死亡的恐懼和陰影,兜圍了兩人。
第7章(2)
「你……」唐湘茉濕潤的眼睫輕抬,迎視他深灰色的眼瞳,極近的距離下,她幾乎能細見自己身在其中的倒影,餘波晃漾。
她郝著臉,正要說些什麼,卻見霍于飛身上潮紅越來越嚴重,眼神甚至透著點渙散,他放開她,扶了扶額,乾笑了下。「糟了……」
「什麼?」
「我好像……真的發燒了。」
不管不顧的後果就是——霍于飛發燒了。
還好他的百寶袋內準備了一些應急藥品,他吞了顆退燒藥,整張臉還是紅通通的,但除此之外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走吧,估計還得走上一天一夜,趁天亮早點走,省得那咕嚕追上來。」
「你不多休息一下?」唐湘茉咋舌。
「免了,不過發燒而已……你離我遠點就沒事。」他撇撇嘴,一臉哀怨。
到底誰才該怨啊?唐湘茉好氣又好笑,誰想得到在這快餐愛情氾濫的時代,居然有人不過接個吻便糊裡糊塗發起燒?如果再進一步……
欸,怎想到這裡來了?即便豪邁如她,在這種林木叢生的地方老想著這方面的事情真夠不合宜的,至少也得等回台北再說啊!
但……等回到台北,他們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不禁感歎人生真是不可思議,他們仍在台灣的時候,她曾那樣堅信兩人不適合,沒有未來,他的不定無法給她需要的安定,結果短短半個月不到,本來的顧慮卻好似變成了過眼煙雲,再不存在。
不是突然間他們就變得相配起來了,有些問題還是在那裡,只是經歷這麼多,變得可以用一種嶄新且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人的感情原本就是瞬息萬變,有時甚至連生命本身都在改變,她該把握眼前,何必浪費時間強求那些掌握不住的事物?
至少,她已見識到了他的「認真」。
兩人又走了一天一夜,還好只是在雨林外圍,雖然蟲蛇不少,但沒遇到真正具有威脅性的東西——不過她也想不出有什麼比背後那些毒梟更危險。
清晨七點多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出森林,來到鄰近危地馬拉邊境的一處小鎮。
這裡地處國界,再往前開三十分鐘的車便能抵達危地馬拉。唐湘茉的護照被路易斯扣留,還好霍于飛早有準備,給她辦了假證件。兩人在一處小溪做了些簡單清理——至少別讓一身的泥巴樹葉嚇到路人。
霍于飛已經退燒,紅疹也沒了,唐湘茉知道他的症狀,夜裡自然沒再提陪寢的事。反觀霍于飛,最糗的事不過如此,疹子都發了也不差再多一點,可惜被她狠狠推開。「滾!你要是昏倒了,我可沒力氣扛你出去!」
總之,離開了那個潮濕悶熱又難以掌控的地方,兩個人心情都輕鬆了許多。
霍于飛指著前方,道:「那裡有個村落,我們可以用槍跟美金換一台車,去危地馬拉後再搭飛機回台灣。你暫時別回邁阿密了,路易斯能從那裡擄走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我知道。」唐湘茉揚起苦笑。儘管早有準備,但被離開那個自己用青春極力耕耘的地方,還是非常不捨。「怎麼我這輩子就是被人追殺的命呢……」
她隱隱歎息,語調自嘲,聲音不大,但霍于飛仍舊聽見了。
他想起她在台灣時也曾遭受過危害、收到恐嚇信,甚至被人在車裡安裝炸彈,她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時他只覺這女人有夠輕忽自己,在他的保鏢生涯裡,這樣的僱主不多,但不巧,有任僱主正是這個樣子——她的表妹唐左琳。
她們同樣看淡自己的生死,對此無所謂,而其中的原因極有可能相同。因為沒有人重視她們的生命。
一個是被自己的外公冷血以待,一個則是與自己的父親反目,受到他背後的黑道勢力威脅。
忽然,霍于飛有些懂得堂弟當年的感受。
「你知道霍克勤跟左琳的事吧?」
「是啊,怎樣?」當時唐左琳在紐約讀書,與保鏢霍克勤相戀,在身份懸殊的情況下,兩人竟攜手私奔。她在邁阿密得知消息,坦白說,是有點羨慕。
並非羨慕她找到伴侶,而是羨慕有個人竟能重視她到想帶她遠走高飛,而不願念唐家擁有的勢力。
如今,兩人終成眷屬,在桃園一處小鎮相依為命,生活得非常幸福。
霍于飛瞅著她明瑩的眸裡泛起淡薄的欣羨,說:「如果你不想的話,就別回台灣了。」
唐湘茉愣住了。
他撇撇嘴,在她驚愕的注視下難掩尷尬。真是的,有必要意外成這樣?「中南美洲是有點危險,但我們可以去歐洲,或是東南亞,澳洲、紐西蘭也不錯,不怕冷的話加拿大也是個好地方……我媽在西雅圖,那裡天氣好、治安佳,離墨西哥也有段距離,我做菜的手藝都是跟她學的。我繼父人很好,你要嫌無聊,我們也可以開個店……」
霍于飛哇啦哇啦地講著,他曾以為自己絕對無法忍受像堂弟那樣安定的人生,那太無聊,缺乏樂趣,沒有火花,但現在卻願意為了一個女人的安危選擇如此。
他變了嗎?愛情改造了他嗎?不,不是這樣,他的本質沒變,只是重視的東西不一樣了,何況她就是他人生的最大挑戰,光是如何克服自己心理性發疹的問題,就夠他頭疼好一陣子了。
唐湘茉把他的話消化完畢,回神一笑。「雖然你的提議很有趣,可我已經有間很大的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