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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艾蜜莉

    如果碰到不理性的死者家屬,抬棺抗議,鬧上媒體,別說毀了的是他的前途,也會把開瀅拖下水。

    他並不害怕面對醫事審議委員會的鑒定調查,反而比較擔心此事會波及到開瀅,畢竟兩人都在同一家醫院上班。

    她很認真地想當一名好醫生,而他無法守護她就算了,這回可能成為她生命的絆腳石。

    「只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永遠不會是最糟的情況。」她捧起他清俊的臉龐,柔聲地安慰。

    開瀅望著他,他眼底的迷惑與痛苦,彷彿像個受傷迷路的小孩,令她不捨。

    認識湛子拓這麼多年,記憶裡,他永遠都是一副自信堅毅的模樣,在學醫的過程當中,他總是比她勇敢、比她堅強,以各種方式激勵她往前邁進。

    他就像一堵寬厚的高牆,保護著她。

    如今,這堵守護著自己的高牆卻逐漸在坍塌當中。

    她用力地摟住他的胸膛,想給了溫情的安慰,想給他力量,想告訴他,他永遠不會是一個人。

    不管未來變得多糟,她會陪著他挨過這一切。

    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她對他們的愛有責任。

    她想保護他,如是同過去十年,他默默地守候她。

    她把臉貼靠在他的胸膛,發現自己的知覺與他緊緊相接,甚至感覺到他的痛苦與無助。

    「開瀅……」他揉撫著她的背,用力地摟緊她。

    「子拓,記住一件事,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她柔聲地承諾。

    「謝謝你。」湛子拓放開她。

    她望著他的臉,說道:「痛不痛?他們除了你的臉,還打了哪裡?」

    「肚子也挨了幾拳。」湛子拓回想到自己走出手術室,去到病人等候區宣告爭救結果時,死者的家屬們擁了上來,把他壓制在地上拳上腳踢,要不是其他的醫護人員及時將他拉開,受的傷會更重一些。

    開瀅撩起他的襯衫,瞧見他的胸膛有著瘀青與紅腫,一把怒火燒了上來。

    「他們太過份了,羊水栓塞症又不是醫師的醫療疏失,他們憑什麼打人呢?」開瀅又氣又心疼。

    「他們的親人過世,心情難免激動了一點。」湛子拓無奈地說。

    「真的太過份……」她眼眶一熱,兩行淚水滑過臉頰,忍不住抱怨道:「醫師是人並不是神,但大部分的人都對我們懷抱著太多不可能的期待,期望我們做出神的事情……」

    她愈說愈難過,眼淚愈流愈凶。

    「好了,不要哭了。」湛子拓心疼地捧起她的臉,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認識她超過十年,她掉眼淚的次數屈指可數。

    看她為他氣憤難平,他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她吸吸殷紅的鼻子,打開藥袋,取出藥膏,輕輕搽在他的臉上。

    「護理長說你今天的門診由李醫師代診,接下來的事怎麼辦?主任有給什麼指示嗎?」開瀅關心道。

    「主任擔心死者家屬會到門診上鬧,所以在案子結束前,希望我先停診一段時間。」湛子拓繼續說道:「院方則希望我盡快向家屬召開醫療說明會。」

    「我可以看一下昨晚的病歷和生產紀錄嗎?」開瀅問道。

    湛子拓起身,將桌上的檔案夾遞給她。

    她翻閱,細細研讀死者的病歷報告、生產紀錄和急救過程,各方面均找不到疏失。

    「現在我們研判死者是因為羊水栓塞而導致心肺機能衰竭死亡,從病歷上看來也是如此,但要是家屬不接受,執意咬定是你的缺失呢?」她提出疑問。

    「那就得說服家屬做病理解剖。」湛子拓說。

    「病理解剖……」她喃喃低語,台灣人有保留全屍的傳統,一般人根本很難接受親人死亡後,再進行解剖的事。

    湛子拓對上她陰鬱的臉龐,多少也明白她在擔心什麼。不會有人願意讓自己死亡的親人,在解剖台上再死一次。

    「子拓,我相信你是一個好醫生,不管未來變得怎樣,我都會跟你一起面對。」開瀅牽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窩上。

    「開瀅……」湛子拓用力地摟住她。

    「記住,我們是夫妻,有苦一起吃、有難一起當。」她捧起他的臉,在他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她溫柔篤定的承諾,為他疲憊的身心注入了一股力量。

    以往兩人安穩地在一起生活時,只感覺到愛情的甜蜜與愉悅,但這一刻,湛子拓真真切切地體會到開瀅給他的感情遠超過自己的想像。

    他想起了兩人在婚禮上的結婚誓詞——

    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愛你自己一樣。

    無論他生病或者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原來在平凡的生活中,他的妻子一直默默地實踐著愛的奧義,守著要讓對方幸福的承諾。

    他捧起她的臉,吻住她的唇,將內心的情感全化成一波波的熱吻,傳遞到她的心間。

    第8章(2)

    湛子拓為死者何子芳的家屬召開醫療說明會時,開瀅特地抽空出席參加,相關醫護人員也都上台做了詳盡的病歷報告,但何子芳的家屬並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會議席間,開瀅注意到何子芒的雙親只是默默坐在講台下掉眼淚,兩個老人看起來很老實忠厚,介他們的女婿張凱則是在湛子拓做完的報告後,將病歷摔在地上,揚言告到底。

    之後的一星期,張凱不斷地到醫院找湛子拓的麻煩,在醫院大廳撒冥紙、在停車場對著兩人的座車丟雞蛋抗議、在知名網路社交網站成立專屬頁面,大剌剌地寫上「殺人醫師湛子拓」簡直就是未審先判。

    湛子拓在接受醫院停診的這段期間,找了一位當兵時期的好友——專門從事醫療訴訟的詹律師,商量案子的結果。

    是夜,他與詹律師出了事務所後,兩人相約到鋼琴酒吧喝了點酒,直到晚上十點多,他才搭著計程車,帶著幾分酒意回家。

    他掏出鑰匙,推開大門,在玄關處見到了一盞燈。

    婚後,她總是記得在客廳裡為他留一盞燈。

    面對那一盞溫馨的桌燈,他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無能與軟弱。

    「子拓,你回來了……」開瀅穿著一襲淡藍色睡衣,趿著拖鞋,由書房內走出來。

    「嗯。」他點頭,將外套擱在沙發的椅背上。

    她走向他,嗅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微微地蹙起眉。

    「我剛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但沒有人接……」開瀅知道他這段期間承受著莫大的壓力,令她於心不忍。

    一想到張凱公然在網站上指責湛子拓是殺人醫師的事,她就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張凱不願意接受病歷報告,也不接受的病理解剖的提議,甚至向媒體記者投書,小動作不斷,一副要置他於死地的模樣。

    「大概是手機沒電了,所以沒聽到。」湛子拓迴避她關心的眼神,逕自走回臥室。

    事實上,是他刻意將手機關機,不想接聽她的電話。

    隨著張凱愈鬧愈凶的舉動,他也愈來愈痛恨自己的無能。

    他非但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義務,還拖累到開瀅,不只令她擔心,也讓她飽受流言所苦。

    張凱不知道從哪裡獲知兩人的婚姻關係,竟然在開瀅看診的時間,徘徊在候診區裡,向其他病患散播一些謠言。

    如果情況再繼續惡化下去,他得開始考慮結束兩人婚姻的可能性,他不能那麼自私地讓她承受這種苦。

    「你喝酒了?」開瀅走過去,主動替他解開脖子上的領帶。

    「聽小梁說,你去找過田欣欣?」他深遂的黑眸,直勾勾地望著她。

    「對。」她點點頭。

    「為什麼去找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語氣略顯激動。

    「因為護理長跟我說,田欣欣的表哥是電視台主管,張凱有向媒體記者投書這件醫療糾紛案,我希望田欣欣可以幫忙說服她表哥,先將消息壓下來,不要被張凱影響而做出不實的報導。」開瀅解釋道。

    「你沒有自尊嗎?你去求她?」湛子拓由羞轉怒。

    兩人認識多年,他不會不知道開瀅有多好勝又愛面子,而今天她居然為了他的事低聲下氣地懇求田欣欣,光想到那畫面就令他自責不己!

    雖然開瀅和田欣換沒有過節,但婚前田欣欣曾追他追得很勤,他和開瀅閃電結婚一事,多少還是傷了田欣欣的心。

    「我只知道為了你,那一點自尊和面子都不重要。」她眼底泛起了淚光,這句話不只是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

    去求田欣欣又怎麼樣?只要能將這件醫療糾紛案解決,就算是去跟死者家屬下跪,她也願意做。

    她只想保護子拓,如同他過去守護自己一樣。

    他們是夫與妻,她不相信苦難來時,一定要勞燕分飛。

    「你不要面子和尊嚴,但我要!」他賭氣地說。

    「子拓……」她低低地響著他的名字。

    「我們公開吧!」他別過臉,不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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