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決明
「當然。」
「可、可以,等你?可以,在,你身邊?可以,聽你,說故事?可以,一塊,去看花?一塊,玩水?可以,再愛你?」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可以……奢望,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傻寶寶!」問著如此傻氣的問題,那些全是不貪心的心願罷了!
「……可以嗎?可以嗎?」
「不是我答不答應你可以與否,而是我要很霸道很強制的要求你,你剛才問的一堆『可以』,全都要給我做到!寶寶,那些我都要!」
何必請求他的同意?他比她更想要呀!
要她的關心,要她在他身邊,要她專心一意聽他說話,要她再愛他。
哽咽逸出喉頭,和著她喜極而泣的眼淚,她哭顫地抱緊他,難以置信失而復得的一切。
「這,應該是,一場,夢……在我,開心,狂喜時,夢……就會醒,像,先前的,每一次……一定,是夢,而已,這樣的,夢,太美好……太美好了……」
夢見他來,夢見他走,夢醒滿腮的淚水,那便是她這些日子裡僅存的所有,再美好的夢境,醒來,什麼都沒有……
興許,她會發現,從遇見狍梟的家人開始,便是夢的初始;興許,她還蜷縮在山野林間,苦尋狍梟的蹤影;興許,他的擁抱是夢、他的親吻是夢、他的承諾也是夢……
「笨蛋,我討厭作夢,夢醒後的失落,會害我變暴躁,恨極它只是夢。你也不是夢吧?你不會在我這麼高興之後,又像之前那樣,啵地不見,讓我驚覺我又在發蠢夢,現在這些全是假的?」
害怕這僅是夢的,又豈止她一個?
他也好怕。
怕失望。
怕沮喪。
怕夢太美,清醒卻一無所有。
「我想想……要用什麼方式證明不是我們的夢呢?嗯……通常,我打算這樣吻你,是夢的話,還沒沾到唇就被迫醒來……」他印上她柔軟的唇瓣,吸吮,彼此相濡以沫時,嘗到酥麻,咂嘴戲舌,舔癢歡愉,都是真真實實的。他稍微離開她的唇瓣,濃濃吐息,聲音更啞幾分,雙掌滑下,捧著她綿軟的胸,任其在指掌間擰圓揉扁。「通常,可惡的夢,在我這樣做時,便會結束,留下我單獨一隻醒來,面對勃起難消的慾望……」
她臉兒泛紅,卻溫順承歡,柔荑攀扶在他肌理賁張得手臂上。
「你這隻小妖孽,如果是夢,最好現在就現出原形,不要即將做到最後才讓我醒來,若你那樣惡整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不管你的實體躲在哪個地底下,我挖也要把你挖起來賠償我——」
始終沒自她溫暖潤澤中退出的沉潛慾火,蠢蠢欲動,搾取她的嬌吟……
他如願證實了,這不是一場夢,她沒有消失,她在他懷裡,美得像朵花兒,經由愛慾灌溉,嬌艷盛開,吐露香息,僅允許他一人採擷。
她亦在歡愛過後,短暫失去意識,再醒來,看見他仍在,臂膀環繞住她,兩人的長髮在彼此身軀交疊纏繞,他睡得正沉,溫熱氣息輕吐在她微仰的面容間,暖呼呼的,俊秀好看的臉龐,鑲嵌饜足笑意……
不是夢。
不是她在作夢。
她掛著眼淚,帶著微笑,與他相枕依偎。
第9章()
她花了兩天時間,認真逛遍了貔貅洞,說它是個「洞」,著實有些失禮。
它外觀砌以玉石,呈現人類房舍狀,又與山林獵戶那種小木屋不同,它的屋簷是嵌沿著山壁延伸而出,兩根石柱擎天,石上天然紋路自成磐龍,扶搖直上,進了頭一道無扇之門,踩過小曲石橋,才算踏進屋內,雖然取山洞為主體,又巧妙布入石窗或玉屏,格局與一般深暗洞窟自是迥異。
屋內幾條小徑,分別通往後側山池、西側高峰、東側花草園,路徑迂迂迴回,教她瞧了頭痛。
也或許,她的頭痛,不單單是貔貅洞裡的曲折所導到處,而是她頭上繁複變化的髮髻,及數之不盡的金銀頭飾,壓得她不適……
狍梟的姐姐們,三隻母貅,真的很愛拿她當玩具,天天為她變換髮髻衣飾,將她精心打扮到連她自個兒都不認得自己。
「一定……要,掛滿,這麼多,東西嗎?」她覺得頸子好酸,小小聲問。
「秀色可餐呀,貔貅咬金吞銀,你身上這些,對小弟來說,就像是抹了糖蜜,可以吃你又兼吃金銀珠寶。」一舉兩得。瑤貅咧開白玉牙關,閃亮微笑,明明就是覺得戲弄她很有趣吧。
她們愛極了把她弄得鮮美可口,自己倒是半根髮釵也不簪,飾物雖美,在她們眼中,等同於蔥花,放在食物上,視覺加分,提升食慾,放在自個兒身上,就好比吃飯粘著幾粒白米,何美之有?
真是姐弟情深吶,每天都替小弟變換「菜色」……好吧,狍梟確定很喜歡她妝點過後的清妍鮮嫩,食慾總是超好,害她每夜不能好好睡……見他流露驚艷喜色,她也就不忍破壞她及三位姐姐的好心情。
「三位姐姐,真要,打扮,起來,才更美。」這不是恭維,她們是她所見過最漂亮的雌性生物,精雕細琢得不似凡物,天上若有仙女,大抵就是她們這模樣吧。
近來她說話機會激增,除狍梟外,他的家人也都會與她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攀談,哪怕是問她「睡得好嗎?」、「喜歡吃什麼?」的短短關懷,他們願意花時間聆聽她笨拙的回應,令她的結巴及囁嚅改善好多。
「你嘴好甜哦,和我家小弟完全不一樣,你是注定生來彌補他族繁不及備載的諸多缺點吧?」瑛貅對她的好感,倒是很誠實的表現在肢體更好,給她大大的擁抱。小弟從不喊她們姐姐,小疫鬼幫他喊,喊得她們心花怒放。
她打從心裡喜歡這三隻母貅,當然,狍梟的爹娘亦是,他們待她相當和善親切,不因她是疫鬼而排斥她,允許她在此住下,得以如願與狍梟在一起。
「對呀,比起小弟,你可愛太多了,寶寶!」鈴貅也從另一旁抱過來。
寶寶現在已是屬於她的名字。
當初她不得不捨棄它,以為不再有權利擁有它,這個她深深愛著,他卻痛恨的名字。
草原纏綿過後醒來,狍梟在她耳畔滿足吁歎,喚出這個名字時,她臉上的介懷逃不過他的眼,他逼著她坦白說出為何沒有很開心的理由,她才囁嚅回道——
你說,你討厭,寶寶,這個名字……不,你用的,是痛恨……
哦,那個呀,是實話。狍梟倒沒露出心虛表情。
超丟臉的,你不覺得嗎?他突然這麼問她。
什、什麼?她有絲茫然。
我被叫寶寶幾十年耶!最好我是會喜歡它啦!他氣憤難平,要她評理:我這麼大一隻雄獸,和寶寶這兩個字搭嗎?我既不是吃奶的娃兒,又不是嬌滴滴的小女生,我是狍梟耶!那種軟綿綿的名字,我當然嫌惡得要死,若不是看在我打不過老爹的份上,我哪會如此窩囊任由我娘喊?還說什麼寶貝的寶、珍寶的寶、百寶的寶——我只知道賞人一頓拳頭粗飽的飽啦!
他的成串埋怨,重點為何,她仍是抓不到。
我有三個名字一個乳名,送一個給你,比都不用比就知道這個才合適你吧?還是,你想叫大同?想也可以讓給你,一隻凶獸被叫大同,我一樣不太爽……
這一句,她聽懂了,明明白白,完完全全。
他的痛恨,其來有自,是對高傲尊嚴的羞辱,而非他帶著惡意,故意想拿他嫌惡的名,施捨她。
他想得多單純,覺得「寶寶」適合,便將它送給她,他討厭被叫寶寶,但不討厭寶寶是她……他剛剛的語意,如是說著。
她綻開笑顏,一掃陰霾,心情好得教狍梟不懂雌性生物的脾氣怎麼說來說來,說走便走?
於是,名字確定下來。一窩貔貅全跟著狍梟這麼喊,否則老是小疫鬼小疫鬼叫,多見外呀。
對於鈴貅讚她比狍梟可愛,她只是微笑,雖不反駁,但在她心目中,狍梟的可愛,無人能敵。
「你怎會愛上我家小弟?他除了臉之外,一無可取呀。」瑤貅感到好奇,好奇之外,更有「你是不是被詐騙?」的困惑。
「狍梟他,對我,很好,很溫柔,我不知,該如何,說……他讓我,覺得自己不、不是,一隻,疫鬼而已,他,接納我,擁抱我,給了我,一切我所,沒有的,他是第、第一個,一開口,不是叫我,滾,的人,沒有被誰,需要過,的我,第一次,遇見,一個,那麼想,要我,的人……我願意,給他,我的所有。」
她表達不出多豐富華美的詞藻,所知有限的字彙僅能做到這樣,還有太多太多理由,感動著她,或許說出來,聽進旁人耳中,會覺得不倫不類,甚至是「啥?這樣也能讓你感動?你太容易上鉤了吧?」,然而授與受,原本便是相當主觀的事,有人慾念多,區區一個動作或語句,滿足不了,認為被敷衍,被虧欠:有人慾念少,輕易快樂、輕易知足,她屬於後者,所以她獲得好多好多,大家的善待、大家的微笑、狍梟的注目、狍梟的專一,甚至是狍梟指腹撫過她臉頰的一抹溫暖,她都珍視無比,感到自己的幸運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