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狍梟

第10頁 文 / 決明

    看來,是他高估自己在這隻小疫鬼心目中的地位,哼哼哼……

    瞧她,看珠寶看到兩眼發直,連他貼近在面前都能不瞟一眼。

    狍梟胸臆一把無名火,燒的很旺,牙關咬得喀喀作響。

    好啦好啦,反正她也不是很在乎,他又幹嘛從幾天前夜裡,每每望見她像幼貓蜷縮在他懷中時,就被一抹歉疚給狠狠痛扁?她壓根就無關痛癢,他那小小一瞇瞇的稀罕良心,算是白費了。

    狍梟冷嗤,笑自己蠢,笑自己竟不如她麻利乾脆。

    他甩袖,走得頭也不回。

    她驚愕的目光,沒有落向他離去的背影,她恍惚地看著自己左手掌,珍珠、碧玉,金銀彩礦叮叮咚咚從指縫間滾落,空蕩蕩的掌心,什麼都沒有。

    那顆由他髮梢間飄墜下來,耀目絢爛的小小星光,不見了。

    她藏在裡頭的碎光不見了……

    她以為她捉住了它,珍藏了它,保有了它……

    「狍……」她抬頭,洞裡除了她之外,誰也沒有,她心慌恐懼,喊他名字的聲音在洞裡迴盪。一路追到洞外,雨水交織成茫茫巨網,將她困於洞口,墜地隋開的雨水,濺濕她的衣裙,帶來徹骨冰冷,霧濛濛的煙嵐,瞧不清東西南北,更瞧不清他最後離開的方向。

    她在傾盆雨勢中,嘶啞地喊他。

    只有雨聲回應她。

    她獨自一人,奔入雨中,一抹嬌小身影,不敵雨的囂狂,凌亂潑瀝的雨水,淋得她通體濕透,黑髮糊覆所有視線,她赤裸的腳,被石塊磨破,踩進泥水裡,不覺疼;她的喉,除了「狍梟」之外,其餘字詞都吐不出來,它變得沙啞,變得刺痛,可任憑她怎般惶恐害怕,他都沒有回到她面前,沒有露出調皮使壞的莞爾模樣,沒有說他只是逗逗她罷了……

    她滑到跌跤,掌心及膝蓋被碎細小石割出幾道血口,麻麻熱熱,引她低首……

    凍僵的掌,沒有血流如注,只有幾道破皮透血的直線小傷,在原本該握有一顆小巧可愛的金色星粉之處。

    它為什麼不見了?

    是她粗心把它遺失在哪裡嗎?

    她不知道,原來,光,是握不緊,抓不牢,私藏不起的東西。

    無論是手心裡,抑或是她身旁的……

    ***

    睡。

    痛快埋頭大睡。

    睡到連吃飯翻面都可以省略下來。

    狍梟累慘了,過度縱慾後的疲憊身體,與一塊使用過度的破布沒啥兩樣。

    「他維持同一個姿勢已經三天有了吧?」鈴貅早上醒來吃珠寶時,就見小弟這副大刺刺赤身裸體,只靠薄薄一條被子蓋住下身的癱死模樣。吃飽,她也爬回自個兒床上睡滿大半天,醒來,他仍是如出一轍的睡姿,待她啃完宵夜,睡前匆匆一瞥,乖乖隆地咚,沒變,連髮絲垂散的角度和根數都沒增沒減。

    「足見他離家的這些日子,玩得多肆無忌憚,等他睡醒,娘說要好好教訓他哩。」瑞貅一臉惺忪,她也很想睡,討人厭的情恣時節終於結束,不用再與身體裡火熱難熬的本能對抗,又能恢復好吃好睡的好日子,偏偏就是有人破壞好不容易重獲的清幽舒適。「這小子,也不先把身體刷乾淨再回來,整個窩裡都飄散著疫鬼的臭味。」

    貔貅鼻子敏銳,旁人問不出來的味兒,只消一些些,對貔貅就變成極濃極重。

    忍不住,一腳踩向狍梟胸口,腳踝左邊右邊使勁轉了轉。

    「寶寶,別胡鬧,再讓我多睡一會……」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身處天上人間的狍梟,終於翻了個面,不過眼睛連睜開也不曾,以為是小疫鬼頑皮在鬧他。

    「寶啥寶?寶寶不就是你嗎?!」

    瑤貅一啐,狍梟被她第二腳力道驚擾,瞠眸醒來,首先映入眼簾,不是狹窄曲洞的灰巖暗壁,而是閃耀七彩炫光的水玉晶叢,它像一朵巨大蓮花,盛綻於高聳洞頂,不用燭火或夜明珠來照亮偌大房洞,光靠水玉晶叢加上一屋子公貔母貅身上散發的光輝投射,房洞裡永如白晝,明亮無比。

    他和那塊蓮狀晶叢很熟,因為曾遭娘親一路追打,逃到上頭去躲藏過。

    這裡是貔貅窩,而非那個得逼他彎腰通行的小小曲洞。

    呀,是了,他離開那兒,回來自家地盤。

    狍梟抹臉,試圖清醒些,八成是沒睡飽就被吵醒,害他額側有些疼痛傳來。

    「幹嘛吵我?!」他呲牙咧嘴,沒有好臉色,不懂胸臆內有把火是怎麼來了。

    瑤貅居高臨下睨他,狠踩他胸口的嫩足沒有離開過,仍是穩穩擺在上頭,狀似人間高傲女帝王。

    「一臉屎臭,打從你一回來我們全家就知道,你被人甩掉了吧?才會像只戰敗的夾尾狗,狼狽逃回家來。」這副心不甘情不願的鬱悶慘樣,不似以往春風得意,洋洋灑灑炫耀自己的風流韻事。

    「我被人甩掉?!」狍梟面目猙獰,彈坐而起,彷彿瑤貅說出最最惡毒的羞辱字眼,踐踏到他惡獸高傲尊嚴,激發他的不滿。「誰有膽甩掉我狍梟?!只有大爺我狼心狗肺地說『哼哼哼玩膩了,我閃人先』這種話,還沒有誰敢反過來跟我嗆聲!」

    「那你慣有的得意表情呢?跑到哪裡去了?」她認識的小弟可是喜形於色,要他適時掩藏一下,等同要他的命。倘若如他所說,他又拋棄了某人,至少,他一定笑出來,哪像現在,五官全是垮的!

    他馬上氣虛。「我……只是很困!沒睡飽的貔貅,哪一隻有好臉色啦?!」他替自己辯駁。

    「小弟,要睡等吃完再睡。」瑛貅阻止狍梟重新埋回床上。「爹娘快回來了,娘有話問你。」

    「再問還不是那幾句老調。」用「問」這個字眼是大誤吧,明明就是「罵」或者是「數落」——才說完,後腦挨了他娘親的貔貅爪一記。

    「竟敢關掉你娘親的千里傳音?!還在外頭鬼混這麼多天!」他娘親第二掌眼看就要揮過來。

    「我已經是大男人,吃飯喝水得向爹娘一一稟報嗎?!」狍梟本能地架出防衛動作——護住腦袋,在床上翻滾兩圈,逃離娘親的爪子範圍,才汪汪直吠。

    「反正我又不可能遇上麻煩或危險,你擔心個啥鬼?!我想回來就會回來,不想回來,你再怎麼催我也不回來!」每次他出去沒多久,他娘的聲音就開始在他腦子裡追著跑,要他交代此刻在哪裡、遇見什麼人、沒事早點回家……煩不煩呀!真當他狍梟是弱小生物,走著怕摔了,跑著怕跌了?!

    他一出生,就是惡獸一隻,雖然身體是嬰娃,神志和記憶全都是成熟大人,少把他看扁扁!

    第4章(2)

    「你娘是關心你,全部四個孩子中,就數你最令人放心不下。」他爹親開口。自個兒妻子嘴拙,分明對狍梟很是關愛,怕他哪日當真被天庭追殺,才會時時追查這小子行蹤,若他遇上天兵天將尋麻煩,她好趕快拉著丈夫,一塊兒去救孩子。偏偏母子倆每回都以拌嘴收場,好好的關心淪為爭吵。「你這幾天不回來,她時時掛念你、擔憂你,見到你平安到家,她才鬆口氣而你用那種口氣跟你娘親說話?」

    他娘親不習慣心意被赤裸裸點明,臉兒酡紅,挽著丈夫要他別說太多。

    「我沒有那麼不濟事,幹嘛要掛念我?我能有什麼事?就算是遇上天人,他們也不能不講道理就朝我殺過來吧?我現在多窩囊,肉不能吃,血不能喝,看見肥美多汁的兔子從我面前跳過去,不能手一撈,捉來塞塞牙縫,我狍梟活了幾百年,變成貔貅這段日子最窩囊、最乖巧、最沒幹啥壞事,他們拿哪一項罪名來收拾我?你們夫妻兩個,不如把時間用在玩樂快活上,儘管去相親相愛,閒雜小事不用想太多,自尋苦惱。」狍梟一番話聽來難脫叛逆,然而細細去咀嚼,長串廢話只用短短幾字就能概括其意——不用擔心我。

    母子全是一個樣——嘴壞心不壞。

    「我們不願過度苛求你,也明白你以往的善惡觀念不同於我們,不過你確實有所進步。」他爹親平心而論。畢竟狍梟可是曾以凶獸渾沌、檮杌為目標,將兩隻大妖物當成崇拜偶像的惡獸——別人拜神,他拜凶獸,凶獸的每一項事跡,對他而言都是津津樂道又滿心欽佩的傳奇。相形之下,現在的安分對他而言,確實已經算是奇跡之中的大奇跡。「不過對天庭,你的進步能否獲取他們的認可,還不得而知,至少他們未曾出現在你面前,興許事情一步步朝向好的那方面走。」

    「對了,寶寶,收拾疫鬼的事情你辦的怎樣?能不能在你的『善之牆』記上一筆?」她確實希望雙管齊下,一方面誘導狍梟繼續乖巧下去,另一方面多做些「功績」,請天庭刮目相看。

    「寶寶」兩字,貫穿耳膜,讓本在慵懶耙發的狍梟,明顯僵硬了動作,又聽見他娘親後頭追問的事兒,他臉上呈現一抹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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