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湛露
溫廷胤笑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又沒說你不對,我也看不上那些靠小聰明去騙錢的人,就如柳舒桐。」
江夏離此時望著他,「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自小活得不是很開心,你家也有一大堆親戚,你自然知道,有身份地位的,在府裡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沒身份地位的又是什麼日子,我爹沒有兒子,我娘出身低微,又去世得早,幾個女兒中,我雖然不能說是最不得寵的,卻是最不起眼的一個,我若是男子,可以考取功名,去外面闖一番事業,但身為女兒,讓我今生注定只能相夫教子。
「被柳家退婚時,我是挺傷心的,不僅僅因為和柳舒桐這麼多年的情意就此斬斷,還因為我原本希望借這樁婚姻可以讓自己在父親心中的位置有所改變,不過這點小小的奢望破滅了,我還成了笑柄。
「是的,其實我也是這麼虛榮,因為我確實是被傷害的那一方,只是我不想告訴任何人我被傷到了,因為在痛的時候流淚,不可能得到別人的同情,既然如此,還不如笑著面對。」
第9章(2)
溫廷胤沉靜地望著她,聽她終於將心事傾倒出來,嘴角慢慢牽起一抹溫暖的笑容。
「不過,關於柳舒桐想殺我的事,其中應該還有些曲折。廷胤,我第一次這樣叫你,是想問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看穿她的心事,在她還沒有將請求說出口便打斷了她。「你想為柳舒桐求情,也要看他犯下的是什麼錯,若只是因為他妄想和溫家搶生意,我可以饒他一次,但他們現在犯的是命案,難道馬長來就該死?」
一句話將她堵得語塞,呆了半晌才說道:「那麼,或許我去找他談談……」
「談什麼?讓他主動投案?」溫廷胤不屑地冷笑,「這件事並非柳舒桐親自出面,而是花錢雇凶,我叫杏兒來京,一是讓她到時可以作證指認那個僱用她父親的人,二來也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但我並沒有指望可以借此拉出柳舒桐這條大魚,證明他就是幕後主使。
「他再笨,也應該有辦法讓自己脫身,我不是刑部尚書,不能判他的罪,但在生意上要弄垮柳家不是什麼難事,這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無辜死去的人,和被迫成為孤兒的杏兒。」
她徹底啞口無言,只能感慨,「我和你講道理,永遠都講不過。」
「那是因為我永遠比你有道理。」
江夏離被他噎得牙兒癢癢的,忽然撲上去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腕。「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她看著他手腕上的兩排牙印,嘿嘿一笑,「老被你欺負,今日總算是解了氣。」
他舉起手腕看了看,一笑,「這就算是嚙臂盟了,看來你早已認定自己是我的人了。」說完,他突地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她毫無防備,連忙緊張地問:「做什麼?」
「這一回不許再暈了。」他霸道的命令,隨即封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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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柳家便落沒了。
在一年之內,經歷了佃戶退租、貨源截斷、契約終止等多重打擊後,柳家在京城的幾個重要店舖都相繼關門。
柳舒桐和趙靜雪的婚事因此被擱置。
江夏離一直住在瀚海山莊,柳舒桐曾幾次要求見她,她都避而不見。
關於馬長來之死,和自己曾經遇險的事情,她也沒有問過柳舒桐,因為答案無論是什麼,她都不想知道了。
杏兒就跟在她身邊,剛開始總是必恭必敬地叫她「當家的」,直到她笑著說:「杏兒,這裡不是酒坊,你就叫我一聲姊姊吧。」
杏兒一下子熱淚盈眶,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姊姊」,江夏離將她一把抱住,小女孩兒又一次痛哭失聲。
她的親姊妹中,都沒有一個人像杏兒這樣和她親密,所以她也覺得自己彷彿憑空多了一個小妹妹值得疼惜。
那一天,她帶著香兒,和溫千姿一起又去了萬柳林。
春風拂過,柳條輕擺,滿眼如煙綠色,映得人心情暢暖。
曾經,這裡是她的傷心地,那一次目送柳舒桐和趙靜雪相偕離開之後,她再也不想看到這遮天蔽日的春色,心境便如秋風般蕭瑟。
何曾想過,枯木也有回暖逢春的時候……
杏兒久在彭城海邊,也不曾見過這樣的美景,拉著溫千姿一起,開心的在柳樹之間穿梭。
江夏離向前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夏離……」
她停住腳步,頭也沒有回,輕聲應道:「桐哥。」
「為何一直不見我?」柳舒桐的聲音依然有點距離,沒有靠近。
她沉聲說:「有些事,不見不說最好,為你為我,還留最後一分顏面。」
柳舒桐沉默良久,艱難地開口,「彭城之事……雖有我的授意,但我真不知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下人擅自作主對你不利,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她一笑,「都過去了,逝者已去,你後悔無用,而我,既然還有幸活著,便不會再怪任何人。」
「我知道你不信我……是我先負了你……」
「桐哥,一個家族的興衰,不應背在一個人的身上,但你現在的確應該思考如何重振柳家聲威,我不敢叫你去投案,想來你也不會這麼做,那就在有生之年,盡力做些什麼,向上天贖罪吧。」
她笑著向前方擺手,叫道:「杏兒,不要走太遠,晚上你不是還想吃我給你做的糖醋肉丸嗎?」
身後的人不知何時走的,他想說的話並沒有說出口,但是她能和他說的話,已經說盡。
過去的情也好,恨也罷,就一筆勾銷吧。
當她和杏兒、溫千姿一起回到馬車前時,驚訝地發現溫廷胤正微笑地倚著馬車,等待她們。
「哥,你幾時來的?」溫千姿笑道:「是不是怕我把你的未婚妻子拐跑了?」
溫廷胤望著江夏離,「剛做了件東西送你,結果你不在府裡,我只好送來這兒了。」
「什麼東西啊,還要特意跑到這裡來?」溫千姿好奇地拉著江夏離探頭看向車內,只見裡面擺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書匣,黃楊木做成的盒子,精雕細刻,光看盒子就覺得賞心悅目。
溫千姿迫不及待地先一步將盒子打開,裡面擺放著一本素雅的線裝書。
江夏離捧起那本書,隨手一翻,只見裡面用小楷端端正正抄錄的正是她剛寫完的那部《江湖豪俠傳》。
她一時間有些疑惑,溫千姿卻一眼看破,驚呼道:「呀,哥你什麼時候親筆抄寫了一遍江姊姊的書?」
「這是……你抄的?」江夏離還不熟悉溫廷胤的字,更想不到他會為自己做這件事。
他笑著回道:「書中有謬誤的地方,我都幫你重新做了修正,日後若要再拿出去賣,才不會被人笑話。」
她噗嚇一笑,感動的將書緊緊抱在胸前。
「你就不會說兩句好話哄我開心嗎?為我做了這樣的好事還要笑我。」她原本滿心的感動,都因為他的話而感到好氣又好笑。
「若我說這是我送你的正式聘禮,這算不算是好話?」溫廷胤微微躬身。
江夏離一下子呆住,頓時覺得有股熱源從心中直衝頭頂。
溫千姿很識相,隨即拉起杏兒說要和她比跑步,兩個人就先離開了,讓他們有機會獨處。
溫廷胤摟住她的纖腰,柔聲問道:「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去你家提親太獨斷專行嗎?這一次我來問你的意見,對你夠尊重了吧?」
她撇嘴笑答,「該說你有長進了,還是變得更獨斷專行了?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嫁你,現在又裝模作樣地來提親,昨天我爹還特意跑來問我幾時嫁你,說府裡特地把我以前住的房間重新佈置了一番,還說要讓我風風光光的出嫁,連皇后娘娘都傳我進宮兩次,教我怎麼做好你的賢內助,可江府那幾個姨娘姊妹我都懶得應付,你們溫家這麼一大家子……我怎麼能當好當家主母?」
「你總要擔心這麼久以後的事,那這一生豈不是都不要活了?管他那麼多做什麼,娶你的人是我,又不是我們整個溫家。」
她笑著貼緊他的胸膛,「我這個人其實是挺散漫的,遇到你這樣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若有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就都推給你去做,只是我日後若還想寫文賣錢,不知道還要聽你多少冷嘲熱諷。」
「你要做什麼就去做,只有一件事,你得幫我。」他狡黠地笑,「昨天我已經辭了三個負責算賬的師爺,賬目這種事情不能出錯,而且必須保密,與其叫那些酒囊飯袋去做,不如交給你我更放心。」
她挑挑眉,「哈,原來你娶我是為了省算賬師爺的錢?」
「就算是吧。」他的笑容惹得她揚手一打,他順勢將她拉上馬車,關上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