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湛露
三層除了這間最大的船艙是吃飯用的,隔壁的兩個船艙都裝飾豪華,門口的婢女說,一個是溫千姿的臥室,另一個是溫廷胤的。
這種地方一般涉及主人最大的隱私,她不想讓人家誤認為自己想窺探人家的秘密,只在門口匆匆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二層被分隔成了七八個小房間,左邊三間是家丁和婢女們的住處,右邊有兩間都裝滿了書籍,看來溫廷胤也是個好書之人,這點倒讓她對他的反感少了幾分。
待她走到最裡面的一間船艙時,發現這一間船艙比其他幾間都要大上兩三倍。
船艙的中央放著一張寬大的桌子,艙板上懸掛著一張巨大的地圖,確切地說,是一張航海圖。
江夏離走進去,在那張航海圖前站定。這上面不僅繪有東嶽和西嶽的海域,周邊十幾個國家,都被繪製其中。
密密麻麻的路線看得人頭暈眼花,有些地方用旗子標示出來,不知道代表著什麼?有些地方則用奇怪的印章蓋了一個印記,其中,距離彭城最近的一個小標記旁邊,寫了「東野」兩個字,大概就是東野沉船的所在吧……
她正看得出神,突然聽到身後的艙門眶噹一聲,她猛然回頭奔到艙門口,用力推了推,推不開,用力把艙門把手往下壓,竟然也打不開?!
她慌了,以為有人故意和她開玩笑,便用力拍門呼喊,但是喊了半天都沒有人理睬,直到她拍得手掌都疼了,才又洩氣地坐回艙房中央。
細細回想,到底是什麼人把她關在這裡?將她關起來,又有什麼好處?
從昨天店內來了個要賣故事的大漢,晚上有人企圖摸進她的房間,到早上看到那大漢離奇死亡,然後她被帶到官府問話,偶遇溫家大少爺溫廷胤,回到店裡,溫廷胤的妹妹溫千姿又出現,還是她的忠實讀客,請她到溫家的船上做客……
這些事碰巧都在這兩天內接連發生,而她就是那個最無辜的人,從一名普普通通的掌櫃,成了一樁陰謀的受害者。
若是將她關在這裡的人,就是將她扯進那起命案的黑手,那下一步,那個人會怎麼做?殺了她,讓她背黑鍋?
想到這裡,她不禁不寒而慄。誰能這樣一手遮天地掩蓋事實的真相?
溫廷胤嗎?
若是他為了打撈沉船洩密之事追殺那個知情的大漢,又因為怕她知道秘密要殺她滅口,假借妹妹之手將她騙到船上……反正除了溫家人,沒人知道她到了這裡,而小四和老王只知道她和一個外地來的少女一同離開,但他們肯定不知道那人就是溫千姿。
好,這回可真是妙,她江夏離沒有在京城心碎而死,卻莫名其妙即將死在一艘船上。
她在艙內找了一角,盤膝坐下,不再浪費力氣掙扎喊叫,這船極為結實,艙板都是鐵鑄的,除了門之外,再無出口,憑她一己之力,肯定逃不出去的。
她只能選擇安安靜靜地等待。
若她想錯了,溫千姿不是要害她的人,一旦發現她失蹤了,應該就會來找她,說不定早晚會找到這裡,她現在只能賭一賭了。
但是就這麼乾坐著實在太悶了,因為關了門,艙內黑漆漆的,幾乎什麼都看不見,江夏離摸黑找到中央的那張桌子,她記得桌上有一套筆墨紙硯和火燭。
她摸索著找到了燭台,幸運的是,手往旁邊一伸,也摸著了火石,於是她點燃蠟燭,就著微弱的燭光,拉過紙筆,繼續寫她尚未完稿的《江湖豪俠傳》雖然自以為死期不遠了,但是寫文的人一旦沉浸到故事當中,很快就會達到渾然忘我的狀態。
第2章(2)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手邊的最後一張紙就快用完時,忽然聽到艙門傳來聲響--
她又喜又怕,不知道來人是誰,是來救她的,還是來殺她的?
艙門打開,外面已是黑夜,月光斜照在那人身上,映出一片水銀色的光澤。
「你是誰?」語氣震怒,「誰准許你擅自到這裡來的?」
聽到那人的斥責,江夏離反而鬆了口氣,揉了揉已經酸麻的腿,她舉起桌上的燭台,「打擾了,溫船王,是令妹邀請我上船的,我只是一時好奇進來看看,卻被人關在這裡出不去。」
「好奇?我這裡沒什麼值得你好奇的。」溫廷胤走進艙房,在燭火的掩映下,五官更顯俊秀,但視線卻極為陰冷。「恕我直言,該不是什麼人派你來打探我溫家的機密吧?」
江夏離自嘲道:「我這個靠賣文字賺錢的窮苦百姓,有誰能看得起我,給我這樣的生財之道?再說,我也不過是今天才認識溫家人,否則你們遠在京城,我在小小的彭城,就算有心刺探,又何來機會?」
她拿起寫好的故事,客客氣氣地對他屈膝,「無論如何,我還要多謝溫船王救了我,否則我就要餓著肚子在這間艙房內過夜了。」
「站住。」溫廷胤見她要走,忽然喝止,「把你手裡的東西放下。」
「這些?」她舉起那迭紙,「這不過是我剛才無聊寫的東西。」
「紙和墨是這房內的吧?」他盯著她,「未經主人允許,擅動物品,我沒要你賠償已經很客氣了。」
「賠償?呵呵,原來溫船主是這麼『大方』的人啊!」她鄙夷地挑起眉,「我可以賠啊,不就是紙和墨嗎?我店內多得是,一會兒叫人給你拿些來。」
「拿?說得輕巧。」他噙著一絲冷笑,雙手抱胸,「這紙是我特地在琉璃齋訂做的,用的是上好的薔木熬成的紙漿,還到吉慶坊印上金鵬山莊的標記,所有標記都是用金粉印的。至於這墨,是年初皇帝送我的,是西嶽送給他的禮物,有什麼特別我不清楚,只知道整個東嶽只有十塊,七塊在宮中,其他三塊在我這兒。」
江夏離瞪著他。他是不是故意敲詐她?但她又不是有錢人,他就算要敲詐,也該知道她不是個合適的對象。
心知自己現在在別人的地盤上,而且無論財力勢力,就是個子也贏不了,和他講理,根本是拿雞蛋砸石頭。
她只好退讓一步,「好吧,既然我賠不起,這紙我可以留下,但紙上的文字我要帶走,因為是我寫的東西,將來要賣錢的。」
溫廷胤好笑地瞅著她,「姑娘說錯了吧,這紙是我的,墨是我的,上面的字,自然也是我的。」
氣得頭頂都要冒火了,她深深覺得溫廷胤是世上最不講理的人,忍不住暗自詛咒,最好刮個三天三夜的大風,把他的船吹到像那艘東野船一樣,沉到海底去。
她想了片刻,忽然眼珠一轉,笑道:「那好,紙還你,墨也還你。」她將那迭紙從身側拿出,看似要交到他的手裡,忽然雙手一扯一分,將一迭紙分成兩半,然後三下五除二,就將完完整整的紙撕成了碎片,最後將碎紙往桌上一丟,「這下就算還了個乾淨吧?」溫廷胤的眉峰一蹙,看看那堆紙片,又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多謝。麻煩轉告令妹,多謝她款待,這一行讓我--畢、生、難、忘!」說罷,江夏離昂著頭邁出船艙。
他望著她驕傲離去的背影,臉上慢慢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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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離以為離開溫家的大船後,大概不會再有機會見到溫家人了,沒想到第二天,溫千姿居然又出現了,還帶著禮物,說是來賠罪的。
「江姊姊,真是對不住,我的一位表親住在彭城,聽說我們來了,便叫我過去陪,我因為正陪著你,原本讓下人把她打發回去,沒想到她就在岸邊等我,非要拉著我陪她去買胭脂水粉,我想著去去就回,誰料一去那麼久,等我回到船上,才聽說你不小心被關到指揮艙了,這食盒算是我的賠禮,你可千萬不要記恨哪!」
一番表白,暫時解開了她心中的疑惑,但想起自己昨天的倒霉事,心情還是很不好,便淡淡客套地表明自己並不介意。
溫千姿也是個聰明人,從她的表情就看出她心中必然還窩著一口氣,便小心翼翼地問:「我聽說後來是我哥把你救出來的?」
「如果你是指讓溫家大少爺冷嘲熱諷外加一頓喝斥,算是我被『救』的代價,那麼,算吧。」到現在提起那件事,江夏離還是鐵青著一張臉。
就因為溫廷胤不肯讓她把自己辛辛苦苦寫好的一場大戲帶回來,害她熬了整整一夜,才憑著記憶複寫了一遍,她和溫廷胤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溫千姿一聽,瞪大眼睛,似是想笑又不敢笑,「我就說我哥那個人嘴巴臭,果然得罪你了,你不要和他計較,他看誰都不順眼,今天早上還把我臭罵了一頓。」
「我可不敢和溫船王計較,我有幾個腦袋,除非我活膩了。」她冷笑了幾聲,懶懶地想要打發客人走,「溫小姐哪天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