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惜之
「說實話有獎品嗎?」我裝可愛。
「命都幫你救回來了,還要什麼獎品?」宇文謹又動手捏我的臉,擺明欺負病人。
「大哥,算了,那些東西全是出自她的手,不問也知道。你再睡一會兒吧,等一下要吃藥了。」阿煜的手覆上我的眼,要我閉眼休憩。
「再問一件就好。」我哀求。
「你說。」阿煜說。
「不行。」宇文謹異口不同聲,他把阿煜從床邊推開,道:「你會把她寵壞。」他轉頭望向我。「快睡,病人沒有說話的權利,只有睡覺的權利。」
這是南國哪一條法律?幸好我住在民主國家,要是待在宇文謹身邊,我的權利會一天天刪減,弄到最後,能保有的權利大概不會比木乃伊多。
「可不問清楚,我睡不著。」
說完,我定定看著宇文謹,他也定定回望我,僵持不到五秒,他棄械投降。
我明白,如果阿煜的妥協是寵溺,那麼宇文謹對我的好,不會比阿煜少。
「最後一個問題,問完馬上閉眼。」他的口氣很僵。
「好,最後一個。」
「快問。」
「誰告訴你們我是章幼沂?」
「是穆可楠。」宇文謹連想瞞我的念頭都沒有。
唉,終究沒猜錯,是她啊……我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宇文謹為我拉高棉被,低抑嗓音對我說:「好好休息,等病好了,跟我回南國,我再不會讓你受這種罪。」
我直覺想告訴他,我不跟他回國,但話在唇邊踩了煞車。我比誰都明白,眼前不是同他爭辯的好時機,於是笑著告訴他:「等我病好了,可不可以吃麥當勞?」
「什麼是麥當勞?」難得地,宇文謹柔聲問。
「把雞肉醃入味,果上厚厚的麵粉,下鍋用牛油炸得又香又酥又脆,起鍋後,還要灑上胡椒鹽。」
「那有什麼難?不必等病好,你一睡醒,馬上有麥當勞等你。」
「吃那個要用手抓,我的手又不能動。」
他無可奈何地看了看我。「你不能動,我也不能動嗎?好了,閉咀、不准說話,快睡!」
我乖乖照做,臉上掛著淺笑,心底卻吊上沉重。欠下鏞晉、花美男的債,現在又欠了我沒嫁成的夫君,可惜古代沒有演藝圈,不然桃花盛開的我,一定可以成為天後級女星。
閉上眼,我側耳聽著他們的腳步聲相繼離去。久久後,我張開眼,目光鎖在天花板中間,向自己承認,心難受。
明知阿朔不是會因公忘私的人,但聽見他已率軍班師回朝,不舒服的感覺還是卡在胸口。
可……我在期待什麼?期待他為我留下來?期待在他心底,我比他的國家、帝位重要?
不可能,打從認識他第一天起,我就明白他要什麼,既然選擇他,我便同時選擇屈居第二。
是啊!我應該要清楚,就算當不成那個成就他的女人,至少不能當他的牽絆,逼他頻頻回首、為我逗留。
我明白身為好病人應該多休息,但想起未來,一顆心不禁慌得找不到適當地方安居。
第三十四章獲救
後來,我從常瑄咀裡曉得,那日病發,常瑄以為我必死無疑,抱我下馬、奔至阿朔騎前,一句「請殿下見姑娘最後一面」砸了阿朔的心。
阿朔不顧大軍在身邊,側身下馬,把我緊緊摟抱在懷裡。他沒哭,但忿忿不平、仰天長嘯,翻江倒海的怒氣翻騰了他的心,沒人敢靠近他、勸說他。
常瑄說,從沒見過太子殿下這樣失控。
真可惜,要不是正處於昏迷中,虛榮的我還真想看看阿朔為我失控的模樣。
也許是長嘯聲太引人注目,招來了千里迢迢從南國到關州尋我的宇文謹和阿煜。可當阿煜表明要帶走我時,阿朔卻不肯放人,是常瑄冒著生命危險挺身相勸。
他告訴阿朔,是宇文煜的藥丸為我延緩毒發時間,否則我早就不在人世,如果世間還有人可以救我,那個人就是宇文煜了。他告訴阿朔,那日我整理行囊不是為了離開,而是要回南國把病治好,只是當時的他們,沒人聽進我的求救。
這些話讓阿朔氣得用劍刃傷害自己,當時將軍親兵沒人敢靠近他,連穆可楠也不敢。
想來,穆可楠就是在那個時候下定決心非把我除去的吧!
我獲救後,阿朔把我們安排在這裡,在穆可楠的勸說下,率大軍先回京覆命。他留下一隊兵馬和常瑄,並細細叮囑,要天天派人飛馬報告我的病況,還說我的身子一旦痊癒,就要立刻帶我回京,片刻不得逗留。
很強勢對吧?我明白他在擔心什麼,因為我也和他一樣擔心。
他擔心我和宇文謹兄弟太接近,擔心我的身份曝光,擔心真相揭穿,我只能到南國報到。因此,他要常瑄分外小心,盡量不讓我和宇文謹獨處,可……他沒想到穆可楠背著他做的事。
想到這,我忍不住歎氣。
如果我決定不顧一切,固執認定阿朔是那個唯一的男人,那麼,我還能夠無害單純、獨善其身?我是不是非要收拾自己的老二心態,準備好鬥爭?當我的對手是這種能幹精明的強勢女人,我有權利柔弱嗎?我真能一輩子躲在阿朔背後,讓他為我擋去一切?
而就算不去想穆可楠,光是從宇文謹身邊走到阿朔面前,都已經困難重重了。辜負宇文謹很難,欺騙大周皇帝更難,九死一生已不足以形容我目前處境。
我不得不懷疑起,自己真能憑恃愛情,無悔而堅定?
在阿煜的妙手下,不到一個月時間,我的病好了九成。
我不是太安分的女人(以古人標準而言),所以一旦能下床,作怪的細胞又在體內蠢蠢欲動。
在二零一零年,我有滿櫃子小說、有pps、有網絡,還有走幾步就可以碰上的咖啡廳和百貨公司,再不濟也有7-Eleven,也許會寂寞,但無聊絕不會是生活的必備。
但是在這裡,不管是吃飯、睡覺,或到花園繞兩繞,身邊都會有一群人走來走去,你想要寂寞?對不起,這是奢侈品,不提供免費索取,但無聊……是的,非常非常多的無聊,有時,直逼得人要發瘋。
天天找人說話?我又不是名咀,能隨時隨地編出攻擊人的好話題。去磨一磨我的琴棋書畫?算了,我還不想逼王羲之去跳樓自殺。
那麼能做什麼呢?
最後,在我的要求下,常瑄替我糊了幾張厚紙,再幫我把厚紙裁成紙杯,然後我做了組簡易電話,讓常瑄待在屋裡,而我拉著長長的紅線跑到屋外,用貝爾的精神,創造舉世第一個人力電話。
「喂喂喂,我是吳嘉儀,請問常瑄在不在?」
我講得很興奮,但屋裡的常瑄只簡單應了句:「是我。」
當然是你,不然還是鬼咧?跟一個沉默男人玩遊戲很無聊,跟個沒有科學精神的沉默男人玩,更是無聊的曾祖母。可我弄了半天的遊戲,怎麼可以讓它無聊?於是,我開始找話題。
「常瑄,你有沒有注意,道台大人的三女兒很喜歡你?」
沉默中……
好吧,他不喜歡這種話題,再換一個。
「常瑄,我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要不要找一天出去走走?」
沉默中……
好吧,他領命要保護我,不能讓我隨便亂逛,再換一個話題。
「常瑄,你有沒有收到阿朔的信?」
「常瑄有收到太子殿下的信。」
哈,他終於閉口。原來要他說話,話題裡非得有阿朔不行。咦?他和阿朔會不會有斷袖之癖?想像一個娘娘腔的常瑄,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而電話那頭,持續沉默中。
他肯定在猜,我有沒有被餘毒傷了腦袋。
阿朔回到京裡後,每隔幾日便給我寫信,而大多數時候,他還沒有收到回信,就又給我寫新信,所以信的內容常常是他在重複發問,而我重複回答。
確定的是,他的信裡絕對不會有什麼浪漫詞句,他只會說「餐食進得好嗎」、「睡幾個時辰」、「沒事可做的話,多寫寫信,我喜歡看」,再不就說些朝廷裡發生的事,順便問問我的看法意見。這種信如果叫做情書的話,那麼天底下女人未免太委屈。
為了彌補他的不夠浪漫,我會在信裡寫下我記得起來的詩句或歌詞。
上一封,我在信中截錄了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
突然好想你
你會在哪裡
過得快樂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
突然鋒利的回憶
突然模糊的眼睛
我們像一首最美麗的歌曲
變成兩部悲傷的電影
為什麼你帶我走過最難忘的旅行
然後留下最痛的紀念品
我告訴他,什麼時候我們再去旅行,我可以不買紀念品,但他要給我唱最美麗的歌曲。我告訴他,突然好想他,想得連最愛的綠豆湯都喝不下,突然好想他,想得圓圓的月亮裡,出現他的臉。
然後意外地,我在收到的回信裡,讀到他的甜言蜜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