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惜之
不多久,一股暖暖的氣息緩緩行遍我週身穴道,緩了急迫的呼吸心跳,說不出的舒暢感湧上,我慢慢吐出鬱結氣息。
「嘉……」阿煜看宇文謹一眼,改口:「幼沂,你沒事,我找到月神草了,你會活下來。」
找到月神草有什麼用?這樣死不死、活不活地生存著,我寧可直奔地府和閻王作伴。委屈擴張,眼淚滑出眼眶。
懂了,我變成廢人,所以常瑄和阿朔不要我,把我扔在半路上讓宇文謹和阿煜撿回家。難怪我回不到過去,因為逆轉時空的老天爺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好的一個女生,怎會一趟北京六日行,就變成植物人。
鼻子發酸、眼睛發熱,想說的話化成一聲聲嗚咽,打開咀巴,我放聲大哭。
嗚……我真的全身爛光了,就剩下咀巴還能用……這叫一語成讖,叫做烏鴉咀長在烏鴉臉上,是我詛咒了自己,活該倒霉。
「沒事、都沒事了,你到底在哭什麼?好、好,我不罵你、不怪你,逃婚就逃婚,沒什麼了不起……」
宇文謹被我的哭聲弄得手足無措,連聲勸哄,卻哄不停我的淚水,沒辦法之餘,他把我從阿煜懷裡搶回自己胸口,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
阿煜也是滿臉自責,低頭拿出銀針,卻不知道要從哪裡下手。
看著他,我哭喊得更大聲:「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亂跑,應該乖乖待在家裡等你回來,我是自作自受,不怪你,你的醫術真的很好。」
「我沒說自己的醫術不好啊……」阿煜抓抓頭。
「我知道把人醫得半死不活有損你的聲譽,沒關係,你不要讓別人知道我是你的病人,是我自己不配合醫療的,所有的後果我自己承擔,不是你的錯。」
我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堆話,幸好阿煜是個聰明傢伙,把我的話三拼四湊,總算湊懂了我在說些什麼。
「你說半死不活,是不是指你的身子不能動?」阿煜失笑問。
若不是我太瞭解他,肯定會認為他是個沒醫德、落井下石的壞蛋,病人已經被他醫死一半,他還能笑得那麼開懷;但我瞭解他,知道他會這樣一定是因為我說錯了。
淚水說停就停,我瞪大相眼看著他可口的笑臉。「難道不是?我以後不必靠電動輪椅過日子,侍女不必用果汁機把食物打成泥、灌進我肚子?」
「噗!」身後的宇文謹笑出聲,戲謔地用兩根手指頭捏了捏我的臉頰,力氣之大……哪天我變成肉餅臉,他的二指神功要負大半責任。
「你實在是個很可愛的女人。」說著,他也不怕髒,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我的臉。「別哭了,你哭起來很醜。」
我用疑惑眼神詢問阿煜,看見他也在笑,但笑得比宇文謹含蓄多了。
他從袖子裡掏出手巾,輕輕拭去我的鼻水。「雖然我不知道電動輪椅、果汁機是什麼,但我想……你不必吃泥巴。」
「可我的手腳不能動。」
我低頭,用力,在心底拚命對自己的手腳下指令,它們仍然無動於衷、靜靜攤在棉被上,連意思意思勾個兩下、向主人證明它們沒事都沒意願。
「那是因為餘毒未清。放心,再過幾天,你就能像以前那樣活蹦亂跳。」阿煜拍拍我的頭說。
「這是實話還是謊言?」我輕聲問。
「自己說謊,就以為全世界都跟你一樣愛說謊。」宇文謹沒好氣地回答道。
這個宇文謹,說什麼不怪我、逃婚就逃婚,結果咧?還不是逮著機會就酸我兩下。
但總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舒了口氣。「我嚇死了,還以為自己完蛋定了。」吸氣吐氣,我衝著他們笑了。
「誰說你不完蛋?等你病好了,我們再來算總賬。」宇文謹又推了推我的頭。
我問:「阿煜,我為什麼沒死成?已經過了約定的日期。」
「就那麼想死啊?」阿煜問。
「當然想,不想死的話,怎會忘記自己中毒,沒事跑到男人的戰場上鬧場?明明沒有半分武功,還要裝行當女英雄。」宇文謹挖苦我。
我橫他一眼。「心胸狹隘,我突然覺得逃婚是正確抉擇。」
「你說什麼?我心胸狹隘!?把話說清楚,是誰撒下瞞天大謊,什麼義父義兄的,堂堂大周國的常將軍是你的義兄?那麼權朔王是誰?你義父嗎?我可瞧不出他有這樣大的年紀。」宇文謹不滿地叫道。
「那叫善意的謊言。」我還是替自己辯解。打死不認錯是我的壞習慣,小朋友不可以學哦!姊姊練過的。
「哈哈,強辭奪理,謊言還有善意的?好吧,你說會寫信給我,結果我左等右盼,信呢?信在哪裡?」
信……我還真忘得一乾二淨了。
明白自己理虧,我的聲音轉小,眉開眼笑對他巴結起來:「就、就忘了嘛……你也知道戰事緊急……我是病人,你這麼大聲吼叫,對我的心臟不好。」
「你就不擔心我的心臟夠不夠好,不擔心我收不到信會緊張到病發而亡?」
「你的心臟肯定是好的,當皇帝的人,怎麼可以沒有勇猛強壯的心臟?」
宇文謹橫眼睨人,眼底有著重量級怒氣。「所以常瑄到南國找你,說出我的真實身份,你就急著逃跑?」
「常瑄告訴我,阿朔有困難,我才會急著到關州幫他,那時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南國皇帝。」
「急到連自己身中劇毒都不管?」宇文謹一句話,問得我開不出下文。
靜默間,他把我放回床上,然後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凝望著外頭的綠色枝葉。
一時間,宇文謹不語,阿煜也沉默,他們正用凝重表情在凌遲我的心,若非這段時間經歷太多,情緒學會超量負荷,我怕會讓他們連手逼瘋。
想了想,我淺笑對阿煜說:「你沒說准。」
「什麼事沒說准?」
「你說如果毒發的話,只有大羅神仙可以把我救活。」
「我沒說錯。」他終於笑開。
「昏睡間,我可沒碰見半個仙字輩的人。」
「你該去探聽探聽我的外號是什麼。」
看著他的溫暖笑臉,我想,如果我是億萬富翁,我很樂意每天買他幾個笑顏,因為光是看著他,就會覺得世界好美。
「是什麼?」
「大羅神仙。」
我失笑。「胡扯。」
「是真的,那時這樣說,是怕你太皮,皮到不把自己的病當成一回事。」
「我哪裡……好吧,我會。」在他的目光中,我承認自己真的有點皮。「可你把我嚇壞,我當真以為自己死定了。」
真愛同阿煜說話,他溫良的眼光、溫善的笑臉,總會讓人不自主放鬆心情,好像天大的事發生,只要他在,就會被擋在門外。我喜歡在他身邊,尤其在累極倦極之後。
他看著我的相瞳掛上一絲憂心,半晌後歎氣道:「我也以為你死定了,當時情況危急,我沒把握能救活你。」
換言之是九死一生,這次能活下來,險得很?「對不起,讓你擔心。」
「沒關係,你不是故意的。」他摸摸我的頭。阿煜這人,光是掌心的溫度就能讓人安心。
「阿煜,謝謝你。」
「還是要叮嚀你別輕忽,即使毒解除,但你的身子動了根本,需要長期調理才能慢慢恢復。」他薄唇微抿,眼底有著淡淡憂慮。
「知道,以後當自己是林黛玉就是了。」
「誰是林黛玉?」
一個不知道有沒有存在過的人物,要怎麼回答?我不能把他訓練成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阿朔,所以再次轉開話題。
「對了,除了你們以外,其他人呢?」雖然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
「你想問誰?周鏞朔還是常瑄?」宇文謹不爽,他轉回床邊,眼底隱含怒氣。
「都問。」我回答得小心翼翼。
「權朔王帶領大軍班師回朝,常將軍被留下來照顧我們,至於這裡,是道台大人的府邸,你安心養病,不要多想。」阿煜溫和解答我的疑問。
「你們怎麼會找到我?」
「我們一進關州,就聽到處流傳著女英雄用棉被、雪水退敵的事跡,就算沒從他們咀裡問出女英雄的名字是吳嘉儀,我們也猜得到那是你。」說著,阿煜失笑。
沒錯,哪個女人像我這麼不知死活,竟敢用棉被對付大遼軍隊!?
他笑得眉彎眼彎,忍不住用食指點了點我的額頭。
「真那麼好猜?」
「你以為有幾個女人像你一樣,腦袋裡裝著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宇文謹從窗邊走回,沒好氣地加入話題。
「然後呢?」
「知道你是那個女英雄,接下來,你的行蹤就好掌握了。我們進了關州城,聽說大周太子把你帶回軍營,又聽說大周凱旋回京,於是我們一路追著軍隊方向走,軍隊目標很大,還怕找不到你?」
「看來,我太招搖。」
「是啊,招搖。」阿煜用帶著深意的目光盯住我。
宇文謹接話:「何止招搖,你說,那些怪裡怪氣的武器、假瘟疫和籐甲兵,是不是你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