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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秋水

    尋思片刻,他走出客房,在客廳尋不著人影。他走進廚房旁的餐廳,意外在餐桌上見到便利商店買來的吐司,還有小碟上的兩顆荷包蛋和一瓶果醬,一旁還有一份燒餅油條……他雙手抱胸,視線凝在吐司和荷包蛋上頭,久久不動。

    這是她準備的?

    轉出餐廳,他一路走過客廳,直接下樓。他打開隔開前頭診所和後面車庫的鋼門後,才經過診間和候診區,就透過玻璃大門看到了微彎著身軀,正在刷騎樓地板的身影。

    他立在門後看著她。她一張清雅素顏,整個人看起來文秀乖靜,像個單純的大學生,但總語多保留,不願讓人看進她內心不為人知的思維。她並非刻意的神秘,卻讓她更像一道謎。

    若不是昨夜他用了點心機,讓她卸下了心防,恐怕他至今仍不知道她的繼父竟比他生父還要可怕。

    這樣秀靜乖巧又柔弱的女子,難道身邊都沒有護花使者?若她沒遇見他,她往後會過著怎麼樣的日子?

    他眉一沉,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你一大早在這裡刷地?」

    徐晴安回過身,柔美的眼眸對上他時,紅唇驀地牽起了笑。「黎醫師早。」她垂眸看了看地磚,才又看著他道:「我想在門診時間前把整個診所打掃一下,這樣不管是病患還是家屬,進到診所的感覺才會好。」

    「打掃和整理是每天都得做的工作,但這不是你的工作,等等護士們上班,她們自熱會去分配。」他雙手抱臂。

    她看了他一眼,低首繼續刷地板。「反正我現在有空,我刷也是一樣的。」

    「診所的環境整理是護士的工作,你做了,那她們閒著做什麼?」他走近她,又道:「你不用因為住在這裡覺得不好意思而什麼事都攬著做,房間空也是空著,多你們兩個人住,還比較熱鬧,也有人幫我整理屋子,你若要這麼客氣,我是不是也要幫你們姐妹做點什麼才對?」他凝睇她專注的側顏。

    「你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她淡應了聲,又繼續刷地磚,驀地眼簾映入一隻大掌,隨即覆上她握著刷子的手背。

    「徐晴安,有時你真固執,我不是跟你客氣,是因為這些工作護士們早分配好了,你現在幫她們其中一人做了,剩下的工作分配不均,會讓她們很困擾的。」

    他抽走她手中的刷子,看著她又道:「我以為我昨晚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如果你還不懂,我不介意再說一次。你和以安儘管住下來,我沒有收你房租的意思,只想麻煩你方便的話,就做點簡單的整潔工作,還有三餐也要勞煩你準備,其餘的工作自會有人負責。要是你仍覺得對我不好意思,往後等你領了薪水,再添點房租就好。我這樣說,夠白話了吧?」

    「可是……」她咬住下唇。

    「可是什麼?」他眉一沉。「你的家庭帶給你的一切,你那麼認命承受,怎麼面對我,卻是這麼有自己的堅持?」

    「……」那不一樣的。她不想欠他太多人情,無從還起啊。

    見她垂著眼眸,乖靜的模樣讓他軟了聲嗓。「以安呢?一大早就沒見到人?」

    「去托兒所了,我中午再去接她回來。」

    「你都什麼時候教課?」他對她的作息還不瞭解。

    「都是兩點開始。幼稚園的孩子都需要午睡,等他們醒了才開始上課,安親班的則是四點半開始……」她忽而瞠大柔眸。「下了課再回到這裡,晚餐我會來不及做,你——」

    「那不是問題,晚餐我在外面吃也行,還有,星期四診所固定休診,那天我在醫院有門診,所以星期四不用做給我吃。」他頓了下,想起什麼,問道:「餐桌上那些是你準備的?」

    她笑得有些靦腆。「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中式和西式都各準備了一份。」

    「你吃過了嗎?」他黑眸略瞇。「我看吐司和果醬沒動過。」

    她愣了下,柔美的眼珠子轉了轉,她訥訥開口:「我想等地刷完再吃。」

    他瞅了她一眼,低哼了聲。「節省不是用這種方式,再怎麼樣也要吃東西。」

    他半是氣惱,半是心疼。她以往都這樣餓肚子的?

    他一把握住她手腕,不由分說地低聲道:「現在,跟我上樓吃早餐。」

    「可是我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她試著抽出手腕。

    黎礎又止步,回過身看她,他黑眸略瞇,將她從頭到腳看個仔細。「這就是你這麼瘦的原因吧?」

    她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垂落長睫,她看著地板,氣氛突然陷入沉靜。除了馬路上車子的呼嘯聲外,只剩兩人的呼吸聲。

    「為什麼不吃早餐?」他看著她顫動的長睫,又問。「不吃早餐也能是一種習慣?這習慣可真要不得。」

    徐晴安低著頭,不作聲,他只得又道:「因為錢都被你繼父拿走,所以你為了省錢,養成不吃早餐這種壞習慣?」他不用多揣測,也能看出她的心思。他自己也曾經為了讓妹妹吃到巧克力糖,而省下餐費。

    誰不想快快樂樂,過著吃飽喝足的日子?偏偏這世上總有些人是得不到這些看似平凡的生活的。困為經歷過,只消她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他都能看見其背後隱藏的情緒。

    過住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悵惘侵襲他,他心窩驀地發痛。

    他難以自持地,長指拂過她垂落兩邊的髮絲,溫熱掌心順勢貼上她小小的臉,恍若這樣,能讓這短暫的交會,有著相依的慰借感。

    當他指節滑過她髮絲,指腹輕觸她面頰時,她一顫,揚睫看他。他深邃的眼眸蘊藏著深濃的情緒,似有心疼,又像帶著遺憾,迷離且複雜。

    她不明所以,怔怔看著他良久,才聽到他薄唇低吐:「以後,你早餐跟我一起吃,三餐本來就該定時定量,沒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邁開長腿。「走吧,一起上去。」

    也許是他眼底那份疼楚太過深刻,她順從了他,跟著她的步履上樓。

    第4章()

    一如往常醒來,梳洗後換上襯衫西褲,他走出房間,經過她們房間時,已習慣留意她這時間都會敞開的房門。

    她在畫畫。通常這個時候她已將妹妹送上托兒所,下午要教課,於是早晨這段時間是她作畫的時候。偶爾也見她用一些小東西,如汽水瓶蓋、布丁杯等等,做些勞作藝品。

    這裡原來只是客房,家俱本就簡單,一張雙人床,一組梳妝台,和一個日式伸縮衣櫥,但添了些女性用品和女童的玩具布偶後,氛圍溫曖了。

    念醫學系開始,他不是和一群男生擠宿舍,便是一個人獨住,連醫院值班室也是全然的陽剛,毫無柔軟可言,現在讓這對姐妹住進來,屋子似乎不那麼沉硬了。

    有時結束了樓下的工作,一上樓,只是聽見姐妹倆軟軟的對話,總讓他連心口也發軟,那瞬間會讓他有股他有一個完美家庭的錯覺。於是他一直不能明白,怎麼會有人用暴力對待這對如玉似水的姐妹?

    他倚在門邊,靜靜瞧她。他很喜歡看這一面的她,側顏淡淡,秀雅柔美,偶爾垂著長睫像在思慮該在哪裡再補上一筆,揚睫時又是滿滿的自信了,原來她不是自卑,而是現實壓抑了她的快樂和信心。

    徐晴安輕咬著筆頭,柔眸專注盯著被她擺在前頭床緣的泰迪熊娃娃,很大的一隻熊,差不多有以安的身高那麼高。

    片刻,她拿出咬在齒間的筆,將一頭長髮盤上腦後,另外又抽了枝淺色鉛筆,握筆的手一動,隨即勾勒出初步的形體,然後她換上了顏色較深的筆,開始琢磨著瞳孔。

    她雙眸來回畫紙和泰迪熊間,認真得恍若這世上再無什麼能勾起她的興趣,一筆一畫,看似隨性,筆尖沾染在畫紙上的卻是細緻。

    稍候,她抬眼看著泰迪熊,再看看自己的畫……陰影變化似可再明顯些,她擱了筆,移動目光尋著她的橡皮擦,她需要擦出強烈的反光。

    她略偏螓首,在右腳邊的工具袋裡撈出擦子,眼睫微微一抬,餘光似見到什麼陰影,她轉動臉容,意外的看見了男人。

    她怔了下,隨即起身,一個沒注意,橡皮擦落了地,她看著滾動的擦子,腳步移了過去,男人亦移動步伐,靠了過來,兩人一同彎身,指尖相觸,他們稍愣之後抬眸,相視而笑。

    她腮面微紅,收回指尖,下一秒鐘手腕卻被男人修長的指節握住,黎礎又將拾起的橡皮擦放到她手心。「你在畫那只熊嗎?」他起身走到畫架前。

    他兩臂抱胸,看了看坐在床沿的大熊,再看看畫紙。「怎麼想要畫這只熊?」

    「我沒畫過這種毛絨絨的靜物,拿來練習看看。」她走近,站在他身邊。

    「你也喜歡泰迪熊?」姐妹倆搬過來那晚,這只熊也是她倆的家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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