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夢寐良妻

第13頁 文 / 蘇曼茵

    「喔?我爹看起來如何?」璇翎幾乎合起的眼眸微微一顫。

    「很好。他問起你的近況,我也是這麼說。」他柔聲道。

    「嗯。」璇翎聽了,臉上並無喜色,反倒垂眸不語。

    如今朝廷裡外戚專斷,皇上勢孤力弱,總覺得爹爹這般為皇上賣命,處境應是十分艱險。

    就像前不久被罷黜的御史大夫、戶部侍郎,皆因扞衛皇上的政策而身陷囹圄。

    說起來,皇上身邊並非無諍臣,只是少了爹爹的三分圓滑,保不了自己的官位,也幫不了皇上。

    偏偏她只是個女兒,無能為爹爹分憂解愁,正因如此,她才事事依從父親的心意,爹爹要她嫁誰她便嫁,要她做什麼就做什麼,是利用也無妨,她只盼自己盡一份心,能使爹爹官場平安。

    「在想什麼?」令狐雅鄘沉下臉。

    她思索太久了,像藏了無限心事,教人看了就不舒服。

    「我在想……他日有一天……」柔若無骨的腰肢微微震顫,她伸手抱住丈夫的腰際,往他身上挨近了些。「我在想,你會不會對我爹爹不利……」

    「什麼?」令狐雅鄘失笑。「何必擔憂這種荒唐事呢?」

    「真的很荒唐嗎?」璇翎把臉埋在他懷裡,不讓他看清她的神色,又道:「我知道你與親後派交好,和我爹爹是水火不容的。」

    殿試之後,皇上依例在宮裡設了瓊林宴。那一日,據說潛心修佛、久不聞政事的太皇太后親臨,就在皇上、皇后、文武百官及所有新科進士眼前,親手御賜了一隻玉笏給令狐雅鄘,並招他到身旁賜坐,席間又賜了他三杯酒。

    這是過去聞所未聞之事,霎時滿朝震動,所有人頓時相形失色,光彩獨聚在他一人身上。連素來呼風喚雨,甚至任意擺佈科舉結果的左丞相趙惟秉也不敢櫻其鋒,整日低頭作揖,笑臉相迎。

    令狐雅鄘是誰?瓊林宴後不久,京城裡流言四起,各方皆有人馬到處打探。過不多時,便傳得滿城皆知——原來他是太皇太后的曾外孫,隱於山林中的驕驕子,此次還是親蒙太皇太后召喚,才回到京城。

    她與璇瑩當時還在閨中,聽到流言,這才恍然,當初元哲表哥推敲令狐雅鄘肯定背後有人,此話不假。

    至此,朝廷態勢隱隱有了轉變。

    趙氏一脈的家臣及貴族,紛紛向令狐雅鄘靠攏,只因放眼趙氏世族,地位權勢最為崇高的莫過於太皇太后,而由她老人家親自加持的令狐雅鄘,更猶如黃袍加身,誰也不敢冒犯。

    才考中探花的令狐雅鄘,入朝不到一年,官級屢跳,如今已升至承旨,儼然形成一股勢力。這股勢力若不能為皇上所用,便是皇上的敵人。爹爹將自己許配給他,暗地裡似乎是有與他聯手對抗趙相的意味,但,那有什麼用處呢?

    他所擁有的權勢,本是趙氏一脈的延續,就算他最後取代了趙相,也不過是山頭的主人換了,趙氏仍然霸佔朝政,到時他的箭頭會指向誰?

    令狐雅鄘摸摸她的秀髮,恍若無事地笑說:「你太憂慮了,若真有此事,岳父豈敢將你許配給我?」

    「是啊,我也不懂,我爹為何將我許配給你?」璇翎聞言抬起身子,滿臉迷惑地凝視他的眼。「你一定知道理由的,是嗎?」他倆不是情投意合、愛得生死難分,才結為連理,他之所以願意娶她為妻,一定是有理由的,不是嗎?

    令狐雅鄘瞅著她直笑,黑眸彷彿看透她的眼。

    「知道太多,說不定……」他個出食指,輕輕劃過她頸項。「會沒命的。」

    璇翎一怔,嚇得想後退,卻讓他拉了回來。他吻著她眉梢,低語道:「你啊,只需當你的令狐夫人就好,其餘的,就別管也別問吧!」

    朝廷之事,他自有安排,既不需她心煩,也不願她沾染。

    是啊,說的沒錯。

    她不禁苦笑,不該她管的事,還是別問的好。難怪女孩家總被要求三從四德,少讀詩書。自己不過多識了幾個字,沒長智慧,徒然多了幾分心眼,有什麼好處呢?

    第5章(2)

    「我好困……」她揉揉眼睛,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羞愧地對丈夫微笑。「已經好些天了,彷彿無論再怎麼睡都不夠……」

    「想睡就睡吧!」令狐雅鄘將她拉回懷裡,讓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取來披風為她披上。璇翎轉眼就睡著了,可眼皮下有一抹淡淡的陰影,是掩不住、裝不來的倦容。

    他翻起她一隻纖細的手腕。脈象是騙不了人的——

    黑眸忽地一寒,他的臉色變得陰鬱。

    他總是在打量她。

    像要查探什麼,冷淡又專注,遙遠而安靜。那張英俊迷人的笑臉,只要一迎上她的目光,便悄然收起,然而一轉身,卻又對每個人言笑晏晏。

    璇翎瞪著繡盤上的花兒,想著想著,便發起呆來。

    成親至今,她已逐漸摸清了他種種喜好,包括他愛喝的茶,他慣常的衣著飲食,每日雞鳴即起,下朝後仍然時有應酬,帶著一身妓坊裡的脂粉香氣回來。

    璇翎淡淡吁了口氣。自從她放下自尊投入他懷抱,便告誡自己,必須收拾起閨閣少女的旖旎情懷,別指望他的心,也別奢求他的忠誠。

    只要不看、不聽、不想,盡足自己的本分就好。

    如此一來,生活倒也沒什麼不滿足的,兩人似乎比她初來乍到時熟稔,卻也多了一道距離——面對無法忠於自己的丈夫,她也無法完全地敞開心扉,因此兩人之間,總是各有一分保留。

    夜裡,他依然擁著她入眠,然而身體越親密,兩顆心便越遙遠……

    「少夫人,元侍郎府上的大公子,元彬少爺求見。」丫頭敲門來報。

    「是麼?」璇翎放下繡盤,又驚又喜地露出笑容。

    從她大婚後就沒見過元彬表哥了,幾次回娘家,都正好沒遇上,聽說他們兄弟倆都被分派了官職,元哲仍留在京城跟著爹爹辦事,元彬卻要遠調到外地去,從知府做起。

    結果一見面,元彬正是為此前來拜訪。

    「臨走前不來看看你,好像渾身不對勁哪——」

    璇翎才走進花園,元彬見了她便笑,正式揖了一禮,說道:「自從你那場『畢生難忘』的大婚之後,我心裡老是七上八下,不曉得後來如何?」

    「沒聽見什麼奇怪的消息,不就是好消息了?」璇翎笑盈盈地朝表哥眨眨眼,彼此心照不宣,便無需多言。

    倒是他,聽說他要遠調到外地,三年五載都不見得能回來。

    她不禁好奇問道:「姨娘還沒打算為你們說親嗎?你們兄弟倆都有了功名,又要遠調,何不先成家,帶著妻子一塊兒過去,生活起居才有人照料呢!」

    「嗤,你還敢問——」

    元彬忍俊不禁地笑了。「我娘原以為你遲早要做我家的媳婦兒,現在是氣姨丈氣得不得了。你娘偏打趣說,反正家裡還有個一模一樣的,緊張什麼呢?」

    「一模一樣的,指璇瑩嗎?」璇翎瞠目結舌。

    元彬撫膝大笑說:「你聽聽,你娘這樣說話,我娘豈不更惱火了?旁人不知底細也罷,咱們家裡誰不知二小姐是個曠古絕倫的麻煩精,還敢娶呢!」

    璇翎聞言怔了怔,既是好笑又是懊惱,這說得未免太過分了。

    「璇瑩只是天真魯莽了些,並不是多麼歹毒刁蠻的姑娘——」

    元彬朝她翻了個白眼。

    「跟你比起來,那就是雲泥之別了。你是人人鍾意的好媳婦,她那調皮搗蛋的小孩子心性,能跟你比什麼?」說罷,他搔搔頭腦,有些靦腆地輕咳一聲,「總之我娘說,她定要尋覓一個比你賢慧美麗的閨秀姑娘,好在姨丈他們面前掙個臉兒。」

    「姨娘也真是……」竟拿她當表哥娶媳婦的標準?唉,真不知她究竟哪裡好了,各人有各人的長處,硬要互相比較,豈不累煞人?

    璇領搖搖頭,又偏頭思量片刻,才幽幽歎了口氣。「也罷,婚姻大事總是慎重才好,自古以來,婚俗莊重繁瑣,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喔?元彬聽出她話裡的酸澀,關懷地詢問:「你還介意那場意外嗎?」

    意外?那真的是意外嗎?璇翎沉吟著該如何回答。

    「我總覺得……和他之間好像缺了什麼。大婚當日,他迎娶的不是我、拜堂的不是我,和他一塊兒喝合巹酒的也不是我,好像……有種名不正、言不順的錯覺……」

    細細想來,那說不定是上蒼的預兆,否則成婚以來,夫妻間稱得上無風無雨,為何卻總隔著一道牆,怎麼也不親近呢?

    元彬蹙起眉頭。按理,婚姻美滿的女子,不該懷著愁緒,好端端的升起這種錯覺,定是抑鬱不樂。他沉下臉,正色問道:「他對你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璇翎怔怔的,卻不知該如何言語。

    說起來,雅鄘對她也沒什麼不好,若自己器量大些,別盡往死胡同裡鑽,也許就好過些吧!可或許是自己資質愚鈍,再怎麼努力還是很難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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