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搏娶

第15頁 文 / 蔡小雀

    堂燼濃眉微蹙,二話不說斷然婉拒。「不,小婿何德何能?雖是姻親,可又是外姓,如何能代掌談家事業?」

    「老夫再三思量過,就你最適合了!」談禮復急切地道,「且先不論賢婿待我談家的高恩厚情,就憑你這一手運籌帷幄,就遠遠非我那兩個不肖弟弟可及,更甭提你那個頑劣不堪的大舅子了。」

    「人言可畏。」堂燼搖頭歎息。

    「可是——」

    「岳父,往後在生意上,小婿處處幫襯些倒是應該。但代掌談家事業,確實不合適,還請岳父收回提議。」

    談禮復一時啞口無言,卻也不願就此罷休。

    好,不要緊,反正談家一定有人能讓他改變心意的。

    萬緞莊。

    堂燼信步而入,隨即一怔。

    天井下,那嬌艷甜美的身影好不熟悉,好似是他因忙碌而闊別了兩個月的新婚妻子。

    「娘子?」

    談瓔珞一震,抬起頭來,雙頰不爭氣地浮起嫣然紅暈。

    這兩個月來他早出晚歸,大部分時間都歇在書房裡,就算回房,也是在她睡著之後。

    他們甚至尚未圓房……談瓔珞小臉先是一紅,隨即變得蒼白。

    「相公。」她呢喃輕吐,鼻頭有些酸酸的。

    她多想像只哈巴狗兒似地猛巴住他不放,可見他負手佇立的模樣,又不敢放肆。

    因為她得學著溫柔,因為男人都喜歡婉約的妻子,因為她要當一個在他心目中最最稱職的好娘子。

    「怎麼了?有事嗎?」他微笑問。

    談瓔珞望著那溫柔如昔的笑容,心卻不知怎地疼了起來,如果他未曾在洞房花燭夜說過那些話就好了。

    那麼此時此刻,她就能理直氣壯地撲進他懷裡撒嬌,甚至撒賴,就像一個備受寵愛的妻子那般眷戀著深情以顧的相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客套陌生疏遠。

    可惡!她又想哭了。

    「娘子?」他凝視著她,語氣有些遲疑,「你……在哭嗎?」

    「才沒有!」她匆匆用袖子抹了下,惡聲惡氣地道:「你瞧錯了,我哭什麼?哪有什麼好哭的?只、只是有沙子迷了眼罷了!」

    堂燼眸底微微一閃,手動了下,像是想伸手觸摸她,卻又忍住。

    「好。」最後,他只是簡短地道。

    「好什麼?」她反倒愣住。

    「你只是沙子迷了眼。」他淡淡地同意。

    談瓔珞心一酸,淚水險些真的奪眶而出。

    難道他就不能再多注意她一點兒?再多關心她一點兒嗎?

    ——她生平首次痛恨極了他的溫柔有禮!

    「呃,我……前幾日有清灶房熬些綠豆湯給下人們消消暑。」她吞下自我嫌惡的酸楚感,下巴抬高,背脊挺得更直。

    堂燼微帶迷惑地挑高了眉,有一剎那不明白話題怎麼扯到那兒去了。

    「消暑?」不是已入秋了嗎?

    「你那是什麼眼神?難道你懷疑我這個夫人當得不夠格?」他疑惑的眸光令她幾乎按捺不住脾氣,活像被冒犯攻擊了一般,尖聲道,「還是你覺得我談家小姐就做不好你堂家夫人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他眼神冷淡了起來。

    話一衝口而出,談瓔珞就後悔了。

    「我……我只是……」她困難地吞嚥著口水。「受不了人家冤枉我,而且我已經努力在學著怎麼做一個當家主母,我才不想要你以為我什麼都不會。」

    「我會記住那一點的。」

    她盯著他,有一絲絕望地感受到,他倆之間好像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可究竟是什麼?到底是什麼,會讓她覺得莫名的心慌與害怕?

    她搖了搖頭,甩去那毫無理由的惶恐,極力定下心神。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她抬眼望向他,擠出一抹她希望是傲然的笑容,「我今兒到莊裡來,最主要是想問你,你答應過要幫我爹爹重振談家的,難道你反悔了嗎?」

    「岳父去過家裡了?」堂燼看來並不訝異。

    「是我爹叫人接我回娘家坐坐,這才隨口提起的。」反倒是談瓔珞沒來由的心虛。「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他沉默了片刻,隨即抬眼深深地注視著她,「你當真希望我答應,總掌你娘家的產業?」

    那低沉溫柔的詢問裡,似乎帶了一絲別的什麼……

    談瓔珞心沒來由的一顫,下意識地摩挲著突然覺有些冷的手臂——是錯覺吧?

    他不是這世上少數能令她感到信任依賴的人嗎?

    就算他們的親事只是出自於商業聯姻,可她也不信他會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來。而她也從沒忘記他一直以來是如何溫柔待她的。

    談瓔珞想起昔日種種,心頭不由得一暖,而這給了她勇氣,直直迎視他深邃專注的眸光。

    「是。請你答應我,答應我爹爹吧。」

    堂燼的眼神深刻而複雜,彷若掠過一絲心疼……和憐憫。

    「你可知你爹想交付到我手中的是什麼?」他輕聲問道。

    「我知道。」

    「你不怕嗎?」

    她凝視著他,嘴角綻放一朵甜甜的笑容,「我們是夫妻,對你,我有什麼好怕的?」

    他微斂笑容,輕輕佻了下眉,「你的信任讓我很感動。」

    「那,你是答應了?」她心兒漏跳了一拍。

    「我怎能令你失望?」他嘴角有一抹帶著深意的笑容。「畢竟,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天井下,陽光過分燦爛,輕易教人花了眼。

    而他的笑容,依然那麼樣地溫柔。

    那是倒映在她瞳眸裡,一抹最清晰的心動。

    談瓔珞癡癡地望著他,胸口漲滿了窩心幸福感,她如釋重負地發現——呵,是的,他還是以前那個堂燼,一切都沒有改變。

    只要她繼續努力,他肯定會愛上她,而終有一天,她會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的……

    她的眼眶發熱,嘴角卻笑得好美好美。

    第8章()

    蘇州商府

    談珠五指尖輕點一頁雪白紙箋,冷絕絕色玉容透著一抹深思。

    「堂燼。」她黛眉微揚,詢問地看著面前的總掌櫃,「徽州商人往年不曾聽說過這號人物。」

    「是的,堂家的萬緞莊於年初方在徽州立足開張,據瞭解生意好極,日日進帳豐厚。」總掌櫃恭敬稟道,「如今儼然已成徽州巨富之一。」「我看過帳本了,我們鳳徽號徽州駐號今年貨運過萬緞莊的綾羅絲緞三回,共計一十八船;但貨物清單上卻從不曾有過繡線這項。」

    「繡線?」總掌櫃有些不明白。「萬緞莊許是習慣直接向徽州縣城的繡線商號進貨吧,畢竟繡線是小東西,不需要再額外自外地運入,多增成本。」

    「我命人查過,徽州繡線大小商號有一十二家,庫中行貨多半是向鄰近的線坊大盤購進,僅有兩家是委託鳳徽號的船自蘇州運去的,可是這些商號所賣的繡線,都不是萬緞莊專用在衣裳上的百梭千色線。」

    「夫人的意思是?」總掌櫃總算聽出一點苗頭來,卻還不十分清楚,為何主母會對小小繡線如此注意追究?

    「意思是,堂家必定有其他管道自別處輸入百梭千色線至萬緞莊內。」她沉吟道,「而此種繡線色彩斑斕豐富,細若蠶絲卻堅韌不易斷折,天下只有兩處地方有產這百梭千色線,一是蘇州虎丘燕家,二是山西太原的喬家。」

    「原來如此,文人真是見聞廣博。」總掌櫃一臉敬佩之色。

    「不敢居功。只是先父教誨,豈敢或忘?」她悵然一笑。

    總掌櫃深知夫人過去令人堪憐的身世,也不禁喟歎。

    「不過,倘若虎丘燕家亦產此繡線,萬緞莊為何不趁運綢緞之便一起採買同船貨運,又何必另走他徑……」總掌櫃蹙眉不解。

    「因為虎丘燕家兩年前遭祝融肆虐,線坊盡數付之一炬,從此後,天下間只剩太原喬家有產此線。」談珠玉淡淡道,「我也查過鳳徽號,山西的駐號馬隊和碼頭船隊每季上繳的總帳冊,一樣沒有運過堂家萬緞莊的繡線。」

    「夫人行事如此仔細,屬下深感愧甚。」總掌櫃一臉汗顏。

    「總掌櫃何出此言呢?」她微微一笑,「我一向是爺的算盤子兒,日日盯的瞧的算的都是帳,難免對這些瑣碎之事會特別注意些,不比爺和總掌櫃,平時管的理的都是大事,哪裡還有多餘心神吹毛求疵呢?」

    「夫人謙虛了,這話教屬下更是無地自容了!」

    「不過,我也太大意了。」她笑笑,「還是虧得繡線這小小破綻,順籐摸瓜,兩相印證下,我這才有些明白,為何談家此回能瞞過我們鳳徽號,南下販茶,走舟過水不聲不響的,一路順利交貨了。現在想來,竟和談家那位貴婿脫不了干係呢!」

    「那麼,也該是屬下去和同業們泡泡茶、聊聊天的時候了。」幹練的總掌櫃略一思索,會意一笑。「一知堂家的底,屬下馬上速速回報爺和夫人。」

    「好,那麼就有勞了。」珠玉目光回到那張紙箋上,看著上頭筆畫粗稚卻工工整整的字跡,神情若有所思。

    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阻止她徹底鬥垮談家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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