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莫顏
這男人逼問時，都習慣要靠這麼近嗎？
不同以往的，他這次沒有怒氣，而是充滿了疑慮。
她低下頭，巧妙的轉開身，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的不自在，故意找了個理由。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買就行了。」
「衣服鞋子你不想帶走，還可以理解，但是你連珠寶鑽石都還放在原處，那些你也打算重買？」
他緩緩瞇起眼，像是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她越是撇開臉，他就越想探究。
一個主動提出無條件離婚的女人，居然沒有大肆的搜刮裝箱，甚至她最愛的珠寶首飾都絲毫未動，也不打算帶走。
這不像她，不，應該說，根本不是她。
「你不像是我認識的邱雲瑤。」
她心中一驚，在他的眼神逼視下，她很難保持鎮定，他該不會真的看出什麼端倪了吧？
「因為我的新男友非常有錢，他說要買新的給我。」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
驀地，她感到一股沉窒的氣息，禁不住抬眼看他，感受到那眼神似乎又回復了極度的冷漠。
溫翰宇突然抽身，與她回復了距離。
「原來如此，那可恭喜你了。」
就像以往那般，他身上散發著一道無形的隔離，是錯覺嗎？她感覺到他身上的怒氣。
「你在生氣嗎？」她好奇問。
想不到這話卻真的惹來他的怒火，一雙眼又瞪過來。
「我為什麼要生氣？事實上，我只是好奇來看看，你想帶走多少值錢的東西？」
溫翰宇難掩怒意，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和妻子之間為了離婚官司，已不知爭論多少次，好不容易她同意離婚，簽了字，他應該高興才是，因為他很明白，這是一樁建築在金錢上的婚姻，一開始就是錯的，而他一直想擺脫。
可當她說出她的新男友會買更好的東西給她時，他心中竟升起無名火。
他在期待什麼？對妻子早沒愛意了不是嗎？
為何經過這一個月，看見她的改變，竟升起了一種可笑的期待？期待她的改變只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試圖找回他的疼愛。
為何他的目光會不自覺的受她吸引？明明是同一張臉，但他卻覺得她的笑容變得很迷人，她偶爾語出驚人的說話內容，讓他對她刮目相看，自問自己怎麼從來沒發現她這一面？
她和女兒玩折紙的模樣深深烙進他的內心，腦子裡儘是她笑得孩子氣的模樣，這困擾了他好幾個無眠的夜晚。
種種的懷疑，在她無條件簽下離婚協議書後，再也不成立，他動搖的心再沒有理由懷疑她是另有圖謀。
可是當她說喜歡另一個男人時，他該鬆了口氣的，為何要生氣？
他緊握拳頭，感到一股憤怒，被她詢問自己是否生氣，這令他覺得受到了侮辱。
「想不到你是因為可以得到更多，才會不屑帶走那些鑽石珠寶，我還真是低估你了。原以為你已經改變，畢竟你是圓圓的母親，我曾想過，倘若你肯對圓圓好一點，為這個家盡一份心力，或許我們可以和平共處，找出解決的方法。」他自嘲的搖搖頭。「結果你想離婚，是因為找到了更大的金主，難怪你這麼好說話，原來一切的動機仍是為了錢。」
「咦？現在？」
妻子突兀的回答，讓溫翰宇怔住，他瞪著妻子，皺起了眉頭。
邱雲瑤忙將臉轉回來看他，像是剛才不小心晃神。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
說什麼？他說了這麼多，她居然沒在聽？更引得他怒火中燒。
「你是故意的嗎？」
「不是的，我——先等一下，不要現在。」
溫翰宇被她前後搭不上的回答給搞得一頭霧水。
「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不是說你，別誤會，我是——啊？不能等？」
不能等？她到底在說什麼？
溫翰宇發現她神情很怪異，臉上有著驚訝無措，而且她的目光飄忽不定，他就站在她前面，但她看的，卻是他的右方，彷彿他右邊站了一個人。
他正想質問她到底在搞什麼，卻驚見她臉色忽然發白，張著嘴卻發不出聲，下一秒，她整個人跪了下去。
「雲瑤？」
溫翰宇大驚，瞪著她突然蒼白而驚恐的神色，讓他也揪緊了心，在她跪倒之前，一雙手臂已及時攬住她。
「你怎麼了？雲瑤！」
她說不出話來，因為胸口劇痛難當，死神正掐著她的心臟。
剛才當她正在和溫翰宇說話時，死神出現了，當然只有她看得見，溫翰宇看不到死神就站在他旁邊，所以也聽不到死神對她所說的話。
「時辰到了不能等，如果慢了，會趕不及上冥車。」
死神一說完，便伸手穿入她體內，在她震驚之時，死神已掐住她的心臟了。
邱雲瑤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整個人感到一陣暈眩，全身泛寒，彷彿要被吸入一個巨大的黑洞裡，第一次瀕臨死亡時，她沒什麼感覺，醒來時，魂魄已經離開了身軀，但這一次，她是真真實實的感受到死亡。
溫翰宇一見到她痛苦蒼白的表情，也立刻變了臉。
她的臉色發白，全身冒汗，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抓住他的衣襟。
王八蛋死神，沒告訴她會這麼痛！她還以為只是把魂牽一牽就走了，想不到還得經過這一關，天呀，她不能呼吸了。
「忍耐點，一下就過去了。」
「去你媽的大頭鬼啦！有夠難受的！」
「你別掙扎呀。」
「你自己來試試，不掙扎才怪！」
她心中不停咒罵死神，雖然頻臨死亡，但一點也不害怕，只是好奇溫翰宇的表情，他看起來好驚惶，眉宇間充滿了擔心。
如果她記得沒錯，上回她起死回生時，他的表情可是非常鎮定冷淡的，不曾有過這種擔憂的神情呀。
這雙好看的黑眸，怎麼會流露出憂傷呢？
他在為她難過嗎？她一定是看錯了，他怎麼會難過？保持酷酷的表情比較像他呀。
「鄭姑娘，我說了別掙扎呀。」
「我哪有啊！」
「如果對人世有留戀，靈魂會糾纏著身子不肯出來。」
「我哪有留戀啊？我只是——只是——」
她突然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不該有的情感，死神說的沒錯，問題出在自己對溫翰宇產生了留戀，可是她不是故意的，因為他擔憂慌張的神情讓她心中不捨。
別露出這種表情呀，她不希望他難過，因為她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呀！
她不是邱雲瑤，不是呀——
柔嫩的雙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龐，溫柔的對他吐出微弱的一句。「我不是邱雲瑤……」
他呆愕的瞪著她，而她，上揚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放空不該有的依戀。
黑暗終於吞噬了她，閉上眼，落入了無底的漩渦，失去了意識。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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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姑娘，鄭姑娘。」
吵死了。
「快起來，不能再耽擱了！」
誰那麼吵啊，我跟你很熟嗎？
「Wakeup！」
床上的人兒瞬間睜開眼，驚醒的坐起來，一臉莫名其妙的盯著穿著清朝官服的死神。
「鄭姑娘，你總算醒來了，要牽你的魂，可真費了我不少工夫，雖然我可以強行將你拉出來，但是這樣你會更痛。」
「你會說英文？」
「呃？是呀。」
「我還以為你只會說咬文嚼字的文言文，想不到你會說英文。」
死神聽了，不由得挺起胸膛，難掩一臉的得意。
「下官雖生在清代，但是讀書人理當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所謂活到老，學到老，離開人世也不例外呀，下官不只學英文，也精通日文、德文和法文，目前正在進修西班牙文哩。」
她用著欽佩的目光對他行注目禮。「哇，好厲害，原來你這麼有才華。」
「呵呵，好說、好說，下官希望退休後去投胎時，可以當外交官——」頓住，突然想起正事，變了臉色，「糟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快走啊。」死神急急拉她下床。
「哎呀，別拉呀。」
被拉下床的鄭予馨，感到身子一輕，回頭一看，瞧見邱雲瑤的身子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的靈魂已經脫離了軀體，難怪這麼輕。
她好奇的看著手術室內的人們，醫生和護士正在搶救她，在她完全離開邱雲瑤的身體時，心電圖也呈現一直線，正式宣告她的心跳已經停止。
死神拉著她匆匆走人，直接穿透房門來到手術室外，她瞧見了等在外頭的溫家人，包括溫翰宇。
他神情緊繃，面色焦慮，瞧見他這一面讓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原來她真的沒看錯，溫翰宇真的在擔心她？但為什麼呢？他應該不在乎的呀，那眉宇間的憂愁，竟讓她心口悶悶痛痛的。
「快走呀，鄭姑娘，你可以慢點還陽，我卻不能慢點牽魂呀，過了時辰就慘了。」
「喔，好……」
甩開心口那抹不該有的心疼，她不能留戀，萍水相逢的兩人本無緣分，溫翰宇甚至不知道有她鄭予馨這號人物，或許，他只是對妻子還有些感情吧，並不是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