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夏晴恩
原來春天小羔羊就是這樣羞不欲生的心情啊,沒想到她也有體會的一天,以往不覺愧疚,如今才知道這滋味不好受,只是春史寫史,必須絕對忠實,就算是她,也不該例外。
這下……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啊?
歎了口氣,她煩惱的翻了個身,側臥在粗壯的樹枝上。
遠方似乎有人在呼喚她,她透過枝葉,覷了眼橙紅的天空,明白又到晚膳時候,心裡一煩,索性閉上眼,隱去自身氣息,不讓人發現。
這棵樹少說有四層樓高,枝葉繁密茂盛,無論從哪裡都不容易發現她的身影。她已經夠煩惱了,實在沒必要再去蹚渾水。昨夜才被她拒絕過,天曉得某人今日會是什麼情況,暫且就讓她明哲保身吧……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
附近愈來愈多的足音,每個人逋在找她,她充耳不聞,連呼吸都放到最淺,就這麼帶著煩惱,緩緩入眠。
緩緩墜入只有她一個人的夢境……
第8章()
蟲鳴。
水聲。
還有男人輕輕的息聲……
黑暗中,封曳秀猛然睜開眼,就看到枝葉外頭月華無光,朦朧闃黑。
現在什麼時辰了?
她無聲坐起,不讓枝葉有絲毫震動,接著探手輕輕撥開枝葉,來源探去聲音──
嘩啦啦……又是陣陣水聲,她定神一看,隨即看見裊裊熱氣正自一扇敞開大窗內團團冒出那是樓房頂層的屋室,若是走在平地或許看不到,可以她的位置,卻能清楚看見窗後有個大浴桶,而裡頭正坐著一名男人。
不好,她竟然沈睡到有人在附近都沒發覺,真是太糟糕了!
只是話說回來,究竟是誰這麼大的本事,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出這棟樓房沐浴,卻又不驚擾到她?
她瞇起水眸,就著屋內淡淡燭火,專注凝望那隱藏在煙霧中的高大身影。
煙霧瀰漫,她只能瞧見的男人五分臉,可即使如此,她還是一眼就認出男人的身份──
閻律!
原來那棟樓房竟是他專門沐浴的地方,而她竟然就躺在這兒的大樹上睡覺?!
老天爺!她究竟是該懊惱自己的無知,還是該慶幸自己沒有被發現?
心裡頭念頭紛亂,她斂眸尋思,正打算非禮勿視,先溜為快,不料閻律卻忽然伸長手臂,拿起桌上一隻酒壺,就著壺嘴慵懶地飲起酒來……
閻律在喝酒?!
她雙眼瞪大,差點破口大罵。
娘的!這傢伙連粒枸杞都不讓她挑,滿口粗茶淡飯養生經,私底下卻這麼理所當然的飲酒作樂……他良心被狗啃了是不是?這樣玩她!
由於實在太過氣惱,她忍不住多瞪了他幾眼,誰知一陣強風襲來,竟吹散屋內熱氣,剎那,他壯碩誘人的體格竟清楚地躍入她的眼底,他的胸膛不但雄壯厚實,肌理也十分平清分明,搭在木桶上的雙臂猶如層巒起伏的山嶽,既寬闊又有勁道,明顯蓄滿深不可測的力量。
她不自覺吞了口唾液,忽然感覺不大妙。
這男人本就生得俊美無儔,面無表情就已夠賞心悅目,如今他一絲不掛地坐在浴桶裡喝酒,墨黑長髮隨風飄揚,身上水珠恣意流淌,即便不笑,一身風情也足以讓人情慾大動、理智全失,只消再多看幾眼,恐怕用飛用爬的,也要找他化解一身澎湃的情慾……
喝!什麼澎湃情慾?她沒有!她沒有!
念頭不過自心頭閃過,她立即抬頭望向月光,默念起心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絕對沒有被迷惑,絕對沒有被迷惑,他是個妖孽,而她只是正常人,人妖殊途,她可千萬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咻!
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響忽然吸引她的注意,她扭頭一看,就瞧見一抹黑影翻過遠方高牆,如輕燕般迅速藏身到一塊假石後方。
那是……刺客?
她眨眨眼,來不及深思戒備森嚴的閻府,怎會讓刺客溜了進來,就瞧見刺客無聲無息地略過假石,飛速朝樓房奔去。接著又是一抹幾不可聞的聲響,刺客拔身輕輕躍上屋簷,輕易來到二樓憑欄處,而樓上的閻律卻還是喝著酒,恍若無所覺──
不好,他喝醉了!
眼看刺客一個提氣,就要飛抵三樓,她當機立斷,立即自腰袋裡掏出一把甜豆,撒向樹下,製造出滴滴答答的聲響,轉移刺客的注意力。
咻!咻!咻!幾枚暗器破空而來,經准釘住地上跳動的甜豆。
以為暗中有人埋伏,刺客立即旋身跳下屋簷,試圖逃跑,誰知兩顆水珠卻無預警自窗內疾飛射出,其勁如暴風,其勢如刀刃,眨眼間便穿透刺客雙腳,迫使他自屋簷上失衡滾落。
砰!
悶重撞擊聲與壓抑的哀號聲同時響起,刺客負傷倒地,緊抱雙腳悶聲抽氣,眼裡盈滿寫不盡的痛苦,即使極力想再站起身,但顯然那兩滴水珠是震斷了他的腳骨,讓他站不起來。
「誰!」洞牆後頭忽然傳來動靜。
月光下就見左紹如黑影似飄忽而來,一見刺客,立即使出獨門點穴法,將人點成一尊臥佛,不讓人有機會反擊。只是刺客被擒,他卻依舊維持戒備,提著大刀在四處張望查探,直到卻定沒有其它危險,才恭敬回到原處。
「大人,屬下失職,您沒事吧?」
「沒事。」閻律自三樓憑欄後躍下,墜姿曼妙,衣袂飄然,一身靛藍長袍猶如蓮荷綻放,墨黑長髮則如絲揚。
大樹上,封曳秀簡直就是目瞪口呆,不明白他怎能在一瞬間就著裝完畢,甚至連一頭長髮都整齊地縛在頸後,適才她分明沒注意到他從浴桶裡出來……這招他究竟跟誰學的?改日她也來好好地討教討教。
「大人,是闇忠門派出的殺手。」左紹拉開刺客的面罩,同時在他的衣袖下找到殺手集團的烙印。
「看來『他』終於被逼得狗急跳牆了。」閻律雙手負後,冷冷對上刺客憤恨的雙眸。「把他關起來,想辦法問出更多的情報。」
「是。」雙手抱拳,左紹立即喚來附近的守衛,一同將刺客拖出別院。
在宮燈的照映下,就見刺客雙腳佈滿鮮血,原來臥躺的地方也是血跡斑斑,看起來有些怵目驚心……唔,適才那兩滴水珠該不會除了震斷他的腳骨,還削斷了他的腳筋吧?
「閻兄,發生了什麼事?適才我好像聽見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溫原匆匆進入別院,隨即發現地上刺目的鮮血。「怎麼會有血?難道是刺客闖入?」他臉色微變。
「不過是只自投羅網的野鳥罷了。」閻律淡淡說道,接著負手來到大樹下。「夜身了,還不下來。」他看著樹上。
溫原好奇地靠了過來,學他抬頭往樹上看,只是大樹高聳,枝葉繁密,除了一片闃黑,他什麼也看不到。
「你要什麼東西下來?難道還有刺客?!」他嚇得往後一跳。
一抹歎息自樹上飄了下來,溫原表情瞬間變得更怪,連忙又後退兩步。
「閻兄,你府裡……不乾淨?」
閻律沒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勾,拔身一躍,瞬間消失在枝葉間。
「啊!你上來做什麼?我又沒說不下去,你別抱……」樹上立即傳來女子懊惱的低叫聲,接著下一瞬間,閻律便抱著一名女子回到樹下。
溫原瞪大眼,看著那臉兒酡紅,滿臉羞惱的封曳秀。
「封畫師?」他不可思議地嚷道。
某人立刻停止掙扎,報以尷尬的微笑。「溫公子,幾日不見,近來可好?」
「還不錯,那個妳……這麼晚了待在樹上是……」一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他立刻扭頭看向閻律。「等等,這座別院不是你每晚沐浴的地方嗎?」
閻律神色自若地點點頭,眼裡閃過濃濃笑意。
「而妳卻躲在這棵大樹上?」他轉頭又看向封曳秀,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快步繞過兩人,目測起大樹和樓房之間的距離,以及樓房和大樹的高度,最後他輕咳一聲,慢條斯理地走了回來。「封畫師,敢問妳待在樹上是,是為了……」
「我在睡覺!」她小臉脹紅,回答得迅速。
「睡覺……是啊,當然是在睡覺。」他恍然大悟地微微笑,精明的天性卻沒讓他放過細節。「敢問妳睡了多久?」
「……」
清朗笑聲忽然插入兩人之間,閻律摟緊全身僵硬的封曳秀,出聲替她緩頰。
「適才我有些酒醉,多虧曳秀察覺事態緊急,並及時出手相助,我才能逃過一劫。」
「酒醉?」溫原別有深意地看著閻律,接著又看著兩人之間的動作。「閻兄,如此說來,封畫師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呢……」他加深笑意,瞥了眼他微濕的衣襬。「所以,你適才在沐浴?」
羞惱的歎息再次響起,封曳秀摀著小臉,恨不得當場消失。
閻律再次低笑,將她摟得更緊。「溫原,這事千萬別說出去。」他話中有話地吩咐著。
溫原挑眉凝視他愉悅至極的笑容,眼底閃過一絲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