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夏晴恩
「封姑娘,請。」來者眼裡似乎藏著笑意。
她看她一眼,忍不住又重重歎了口氣。
她明明故意走了這麼遠,還是被找到,這閻府不懂武功的那些人平常究竟逋在哪兒鬼混?下次她考慮直接躲到他們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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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吃得那麼少?」
水雲榭裡,閻律挾了塊苦瓜擱至她的碗裡,她臉色微變,瞪著那塊苦瓜,停下進食的動作。
「我……不太餓。」
他看著她,不茍同的蹙起眉心。「奴婢們說妳挑食得嚴重。」
那是貴府東西太難吃……老實說,她實在很想開口這麼說,但人在屋簷下,她彎起嘴角,言不由衷的笑道:「大人,草民只是還吃不慣如此精緻的飲食罷了。」輕咳一聲,改變話題。「姨婆今日差人送來了些畫軸,稍晚,草民請人送到您房裡可好?」還是說點話吧,說話就不用吃東西了、
「什麼畫軸?」他也停下碗筷。
「唔,都是一些討吉利的祝賀畫軸,我看過其中幾卷,分別是吉祥如意、富貴花開、三陽開泰,還有八仙過海。」她介紹著,卻沒明說裡頭的吉祥、如意、富貴其實都是閨女名,所謂三陽其實是指楊家三胞胎,八仙過海則是意謂八名仙女戲水圖。
「王媒婆為何送畫軸過來?」
「姨婆說是感謝大人對草民的救命之恩,還有這陣子對草民的照顧。」她泰然自若的說道,眼底卻有笑意閃過。「雖然畫軸不是由草民所繪,但那畫功……還真是不錯,大人今夜若是有空閒,就隨意看過幾卷吧,保證大人一定滿意。」
他眉峰略挑,索性擱下碗筷,陪著她閒聊。
「妳下回有空跟王媒婆講聲,往後別再送畫軸來。」
「那怎麼可以?禮不可廢,大人有恩於草民,草民及草民的家人自然得想辦法報答,雖然不是名貴的東西,但都挺『有用』的,大人就別推辭了。」她搖搖頭,堅持得很。
「我不是推辭,而是那些畫軸對我而言早已是無用。」他話中有話,目光忽然變得深邃而灼人。
她眨眨眼,神情瞬間閃過一絲古怪。
「大哥看似冷漠,對凡事總是無動於衷,不過一旦作出決定,便不會再變。」
「那封畫師將來不就是小姐的……」
第7章(2)
忽然間,她竟想起閻夜菱和ㄚ鬟稍早之前的對話,當時她就覺得話裡的意思很有鬼,沒想到那隻鬼竟然這麼快就跳出來撲向她……
唉,也罷也罷,其實她也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自他開始鬼上身以來,他簡直就是把「摧毀她的清白」當樂趣,不是藉機對她又摟又抱,就是目光灼灼的凝望著她,表面上她雖然佯裝雲淡風輕,可私底下卻已不知臉紅心跳、抱頭呻吟了幾次。
他表現得那般露骨,加上她又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他對她……有了不得了的情意,只是她卻寧願當作他是別有居心,從不願仔細探究其中原由。
截至目前為止,她一路見招拆招,多少還混得過去,可現下這個狀況,似乎有些棘手呢。
歷代春史寫史,大多冷眼旁觀,即便為了寫史而與人產生了交情,多半也會在春冊發行以後,想辦法與人疏遠,她也不例外。可閻律不愧身為御史大夫,對於緝捕獵物可謂高手中的高手,見她裝瘋賣傻,所以他終於決定把話說開,讓她無路可退了嗎?
把話說開啊……唔,她實在無法想像冷肅如他,將會如何的公開情意呢,只是嘴巴長在他身上,他若執意要說,她也只能繼續見招拆招是不?
秀美臉蛋微微酡紅,她望著水上明月,感到有些無可奈何、有些心慌意亂,甚至還有些不知打哪來的喜悅,可就是沒有絲毫的排斥與反感。
糟糕,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狀況,以往歷任春史不曉得有沒有遇過這種事?倘若有,他們究竟都是怎麼解決的?
「怎麼不說話了?」見她動都沒動過杯裡的養生茶,他故意拿起杯子擱到她手邊,示意她多少喝一點。
「……是這樣的,草民只是忽然想到大人先前的吩咐。」她無法分神注意他的小動作,只能握緊筷子,佯裝愉悅道:「《女誡》抄文草民已經罰寫完畢,今日正好就是第六日,草民這就依約回房將抄文拿過來,請大人過目吧。」說完,連忙自行起身。
「不用這麼麻煩。」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也跟著起身。「既然抄文在妳房裡,一塊回房便是,我也順道檢查妳有沒有偷斤減兩,少寫幾行字。」
一塊回房?她眨眨眼,小臉更灼熱了。
「大人,酉時就要過了,恐怕不方便吧?」她原本想笑著婉拒,但實在有些力有未逮。雖然她早料到他又要性格大變,但,他會不會太單刀直入了些?
「往後都是一家人,沒有什麼方不方便。」他理所當然的道,接著牽著她步下階梯,來到曲橋上。
她自知力不如人,只好深吸一口氣,被動的任他牽著、走著,涼涼的夜風拂在她臉上,卻怎樣也吹不散她臉上的小火。
她輕咳幾聲,試著拆招:「大人愛說笑,草民姓封,只是低賤的尋常百姓,怎麼可能會與大人成為家人呢。」
「妳向來冰雪聰明,應該不會不懂我的意思。」他停下腳步,親暱的將她拉到身前。「不過,倘若妳真的不懂,那往後我就盡量做到讓妳懂為止,妳覺得呢?」他揚起嘴角,目光就這麼凝結在她身上。
在宮燈的照映下,她全身肌膚就像是裹上了一層細粉,晶瑩亮麗,彷彿就像是會發光似的,就連那雙靈眸,都像星星在閃爍。
以往只覺得她聰穎有趣,倒也沒特別注意她的相貌,如今每每看著她,就覺得她美麗迷人……究竟是她原就生的貌美,還是他也染上了情人眼裡出西施這種病症,他並不十分在意,他只明白,就算幾十年後她變得白髮蒼蒼、滿臉皺紋,他也一定還是喜愛這樣看她。
只是在那之前,他想更盡量的讓她彆扭害羞,每回當她因為他而露出羞惱的表情,他就覺得萬分愉悅。
「我……我……」她別過臉,感覺自己就要燃燒了!
要命!虧他平常滿口的禮教道德,怎麼這個時候就這麼的不避嫌?改日她乾脆不寫春史,改寫「男誡」算了,開宗明意第一章,她就要禁止他笑!
平常他不過微微一笑就足以讓人天旋地轉、春心蕩漾,適才他卻故意笑得溫柔多情,眼裡眉稍全是化不開的憐愛,分明是想設計她情慾大動、先下手為強──
溫熱大掌緩緩撫上她發燙的嫩臉,就連動作也充滿憐愛。
「曳秀,慢慢來也好,妳總要改掉挑食的毛病,否則將來誰來陪我吃一輩子的飯?」他又露笑,明顯愛極她臉紅的模樣。
她心跳如擂,索性雙手握拳,閉上雙眼,來個眼不見為淨。
「其實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說不定往後草民發達了,每日就在各地客棧裡吃香喝辣,快活又逍遙。」她嗓音微啞,卻是話中有話,立場清楚而明白。
「就吃府裡的飯菜不好嗎?」他彷彿歎了口氣。
「草民想……草民可能並不適合吧。」沒錯,春史就只負責寫史,絕不負責和春天小羔羊一塊蹚春水,何況他家飯菜這麼難吃,不用多久,她鐵定主動紅杏出牆……呃,狗急跳牆。
這就是所謂的門當戶對,很多事情不能只看感情的,她自由慣了,永遠都無法成為他口中那種「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的大家閨秀。
「為何不適合?」
她沒有回答,只是堅定的別過頭,閃過他的撫觸。
「對了,那日大人應該是要草民將《女誡》罰寫十遍吧?」她彎起嘴角,緩緩睜開眼。「糟糕,草民直到適才才想起來,草民似乎漏掉了一份沒寫,草民這就趕回去補齊,明日再拿給大人過目。」說完,不等他反應,她拔腿就跑。
所幸吃飯時,他總習慣自己來,因此附近並沒有其它奴僕目擊到這一幕,雖然被她拒絕了,但他並沒有丟掉面子,應該不至於太受傷吧?
她不敢轉頭查探他的表情,只是努力的跑啊跑,一下子就溜得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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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似乎並不是拒絕就可以善了的。
躺在樹幹上,封曳秀蹙緊眉心,難得陷入天人交戰的苦惱當中。
唉,都怪當時她太過粗心大意,才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昨夜……閻律已清楚表達出對她的情意,甚至連一輩子都允諾了,這分明就是春事,理應要記入春史裡,但──
她根本下不了筆啊!
只要一想到明年孟春,所有買到春冊的人,都能欣賞到她的風花雪月史,然後每日在茶餘飯後討論著,她是怎麼被某人又摟又抱,如何被某人看上勾引著,她就好想找個地洞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