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難捨下堂夫

第8頁 文 / 香奈兒

    他養的千萬良駒足以踩平皇城,他蓄積的財富足以徵募百萬雄兵,只要他揭竿而起,皇朝立刻風雲變色、血染成河!

    雖然他誓言推翻昏君,但是讓無辜百姓為他陪葬,他又於心不忍,便說動以賢能著稱的香王韓東麒,和與他情同兄弟的左永璇共謀起義,希望以最少的傷亡完成江山易主的大事,忍了六年,才在時機已臻成熟的此刻返京佈局,也終能回到故居。

    別人聞之色變的鬼怪之說,是他恨不得能親眼目睹的奇跡,他夜夜來訪,希望親人們能現身與他相見,可是一連數夜,別說女鬼,連什麼鬼火、鬼啼也沒見著、聽著,這廢墟靜得只聞草間蟲鳴,哪有什麼……

    忽然,暗夜靜謐中,一陣極細微的哭聲隨風飄來,南天齊怔了下,立刻循聲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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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香濃一身縞素,在當年的佛堂舊址前焚香祭拜。

    今日正逢南家滅門忌日,她特來遙告宅中眾冤魂,奸相與他女婿已因她的美人計反目成仇、自相殘殺,也落得家破人亡的報應,大仇已報一半。

    接下來,她將傾全力誘殺昏君,縱使可能逃不過玉石俱焚一途,可她心中卻異常平靜,沒有恐懼,只有期待,因為九泉之下有她摯愛的丈夫,他們夫妻終能團聚——

    「香濃?」

    她一怔,手中成迭冥紙盡數落入火中。

    「香濃?」

    南天齊望著眼前曾在夢中出現千百次的熟悉身影,明明僅有十步之遙,他卻腳步遲疑、忐忑不已,不敢貿然上前確認,就怕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傅香濃轉過身,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真的出現在眼前。

    雖然他蓄了胡,長髮不羈地披散過肩,剛稜的面容更添了幾分粗獷,可她仍一眼便能認出,那確是她此生最愛的男人,只是和她一樣,身心似乎皆被歲月摧折了不少滄桑。

    更令她詫異的是,他有影子、腳未懸空,分明還是個活人!

    太好了!原來他沒死……

    「天齊……」

    那彷彿泫然欲泣的低喚,讓南天齊的心碎了又碎。

    雖然她不知何故以皂紗覆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但那濃情似水的澄亮眸子、柔婉醉人的嗓音,分明就是他的妻子沒錯。

    可是……他明明聽說當年滅門抄家的消息不知因何走漏,當官兵撲滅王府火勢,才發現所有婢僕盡散,唯獨南家人不曾潛逃,奶奶懸樑自盡、爹引劍自刎,香濃更被烈火燒得面目全非——

    「香濃,你是人是鬼?」

    他看著她腳下的影子,期待萬分地朝她走去。

    「不,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永遠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別過來!」傅香濃惶然喝止他。「人鬼殊途,你再過來我會魂飛魄散!」

    沒錯,傅香濃已死,如今的她不再是尊貴的永康王妃,而是凝香樓的香嬤嬤、名震京城第一青樓的鴇兒,再也無法與他匹配,又何苦相認,平添心痛?

    「人鬼殊途……」南天齊無法相信她真是一縷幽魂,卻也不敢妄動。「不可能!你有影子,你——」

    她急急打斷他未竟之語。「我只是來見你最後一面。」

    話說出口,傅香濃卻是心如刀割。

    她想知道這些年來他究竟身在何方、做了些什麼?過得好不好?好想奔入他懷中,傾訴心中的相思和別離之痛,腳卻像紮了根,動也不能動。

    因為她心裡明白,天齊只是一時迷惑才止住腳步,她再待下去肯定會被識破,到時想走也走不了。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身處花街柳巷的事實,就讓他當她真的成了一縷幽魂,讓美好的自己永遠停留在過往,冰清玉潔、不留半點瑕疵,這樣就好……這麼做才是為他好……

    「我……很愛你。」

    她已哽咽,想到這一別,或許再見無期,以為早已哭干的淚水再度潰堤。

    「今生情深緣淺,希望來世我們還能共結白首,日後我不會再出現,你也別冒險來此,永別了!」她轉身狂奔,一刻也不敢遲疑。

    永別——

    「香濃!」

    眼看她拐了個彎,消失在眼前,南天齊只覺心被刨空,教她捏在掌心一起帶走。

    「你別走,是鬼我也要你!」他痛心地吼,立刻追上前,說什麼也不願和她就此天人永隔。

    「香濃,留在我身邊,哪裡也別去!」

    傅香濃聽在耳裡,腳步反而更加急亂。

    她多希望自己真成了鬼,能與他魂魄相依……

    可惜,她不是,所以她不能留在他身邊。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她也不想知道他發現自己寄身青樓時,是否會因此對她失望、痛心,甚至輕視、鄙棄,因為只要他有一絲那樣的表情,對她而言都痛過被人千刀萬剮。

    如果連來生再與他共結白首的唯一希冀都毀了,那她——她只怕連一刻都不能活!

    「香濃,你在哪兒?」

    熟悉地形、刻意藉著夜色和頹圮屋樑閃躲的她,宛如鬼魅般忽隱忽現,不一會兒,便完全消失了。

    「香濃!」

    南天齊心煩則亂,還不知道妻子早已離開,仍茫然奔找,直到他突然瞥見掛在焦木上的一小塊白布,拿起一看,似是被勾扯下的一截衣角,心頭一震。

    雨一直下到入夜才停,這布卻是乾的,而且潔白如雪,分明是不久前有人匆匆經過,不小心被扯下——

    「她不是鬼……她沒死!」

    驚喜、錯愕、疑惑、難過,千般情緒在他心中糾結,他怎麼也想不透妻子既然活著,為什麼不與他相認,還裝鬼逃離?

    可無論是什麼原因,既然知道她活著,就算掀了整座京城,他也要把她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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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燈初上,凝香樓裡早已冠蓋雲集,歌舞婆娑。

    形如牡丹盛放的舞榭高台上,圍了圈以五彩琉璃細編的珠簾,簾內,凝香樓的頭牌名妓如玉,端坐落霞琴前,纖指輕移,以高超指法柔奏起琴音,簾外,更有數名身段窕窈的舞妓身披織雲綵帶,隨樂起舞,讓人忘了身在何方,宛如置身仙境。

    一曲舞罷,舞妓盡退、珠簾高卷,在眾人驚歎中,艷色傾國的如玉身著一襲彩繡紅梅的杏黃衫裙,外罩印金紗帔,無須施捨笑容,只消用那雙媚眸環顧週遭一眼,便已讓眾人看得癡迷,連眼都捨不得眨。

    卻也僅那麼一瞬,層層紗幔立刻罩下,美人姿容若隱若現,更撩撥得在場男客心癢難耐,即將引得群起鼓噪前,忽又聽見琴音再起,美人低聲吟唱——

    「星參差,月二八,燈五枝。黃鶴瑤琴將別去,芙蓉羽悵惜空垂。歌宛轉,宛轉恨無窮。願為波與浪,俱起碧流中。曉將近,黃姑織女銀河盡。九華……」

    歌聲惆悵,和著琴音,時而癡、時而怨,聽得人如癡如醉,曲罷,立刻贏得如雷掌聲,如玉的絕色音容再度迷倒眾生。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如玉姑娘當真是艷冠群芳、色藝雙全!」

    「傳聞昔日韓娥賣唱求食,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可我半年前聽得如玉姑娘高歌一曲,那聲韻至今還在我心中縈繞,更勝韓娥七分!」

    「是啊,我活到今日才知道什麼叫天仙絕唱!能見著如玉姑娘、聽她彈琴唱曲,我死也無憾!」

    傅香濃在一旁看著、聽著眾人將如玉拱上天,面紗下的紅唇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沒錯,這就是她要的結果。

    當年因緣際會,讓她遇上同為忠臣遺孤的如玉,兩人報仇的意志同樣堅定,便由她設法將如玉捧上如今京城第一名妓的地位。

    色藝、歌藝、琴藝俱全的如玉,至今仍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官,別說陪上牙床,男客連想見美人一面,都得先付上一筆豐厚賞銀。

    對外,她更讓眾人覺得她將如玉當成女兒寵愛,還放話日後將讓如玉自行挑選夫婿從良,更引得那些自詡風流的高官、富紳,縱使一擲千金也面不改色,個個無不卯足全力,想贏得佳人芳心,好將這絕世美人收歸己有。

    第4章(2)

    前夜,她意外發現天齊未死,沒想到隔天便聽說有人拿著一張以面紗半遮臉龐的女人圖樣四處打探,她讓高壯去查,原來是漠北霸主齊天出了高價尋人,而那個齊天自然不是別人,就是她易名改姓的丈夫——南天齊。

    糟的是為了避免熟人認出,也不讓臉上刀疤嚇走客人,以紗巾覆面早成了她這凝香樓嬤嬤的招牌,天齊找到她是遲早的事,她只能加速計劃誘殺昏君,免得拖累他。

    所以今日一早,她便讓人四處發佈消息,說是決定近期內為如玉擇婿從良,將破天荒連三晚降低門坎,只要給得起一錠金元寶,就能入內一睹名妓如玉的絕色姿容,說是為了讓如玉見識更多男子,其實是為了藉眾人之口,將如玉的美貌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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